“嗯。”肖兰亭拉着他来到客厅。
客厅里的家具电器都被推到角落里放做一堆,除了这个角落其他地方都显得空空荡荡,曾经被电视柜和电视挡住的油画这时才露出来全貌,这幅画不是被挂在墙上的,它的底部边缘挨着地面,确切地说,是被靠在墙上的。
薛景仁看着肖兰亭拉着他冲那副画走过去,突然就想停下来,但肖兰亭没给他这个机会,几步就走了过去。
“不……”薛景仁本能地要后退,被肖兰亭格外强势地拉住了手,脸上仍是笑着,“不行,景仁,我现在觉得你说的对,要说就说清楚,我现在就告诉你,这么多年来,他到底教会了我什么。”
说着便不容拒绝地把薛景仁的手摁到了油画的边框上。
是金属的。
虽然包裹着木质花纹的外层,但薛景仁一摸就知道,这幅巨大油画的边框是金属的材质。
肖兰亭把着他的手,让薛景仁亲手拉开了这张画——更确切地说,是一扇门。
肖兰亭歪歪头示意薛景仁走进去,薛景仁只是看着他不动,这个有点呆傻的样子把肖兰亭逗笑了,“你怕什么呢,去吧。”
说着从后面轻轻推了他一把。
里面的另一扇门没关严,被推开也没费什么劲,薛景仁往前走,入目是一片不见五指的漆黑,只有脚下从后面的门缝处漏出的一点光亮,微弱得几乎没什么用。
灯光随着“啪”的一声出现,薛景仁条件反s_h_è 地闭上了眼,缓了缓才又睁开,可是他宁愿永远都不要睁开了,仿佛只要看不见,眼前的这些东西就不会存在一样。
肖兰亭在他身后扯了两把摇摇欲坠的门锁,用聊天一样的口气说着话:“这锁是被容一弄开的,原来的话,我那边是没法这样打开的,只能从这边打开。”
说着走过来,一边把挂了满墙的假ya-ng具往地上扔,一边和他解释着:“我之前说你是我第一个男人,不是骗你的,以前我屁股里只有这些玩意儿……这怎么这么多土了。”
肖兰亭嫌弃地拍拍手不再弄,顺着薛景仁的视线,和他一起扫视着房间。
屋里每一面墙上都挂满了调教用具,有些款式即使薛景仁没见过,看一眼也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屋顶上垂下来长长短短的多条绳索,不用摸也能猜到,不是用来装饰的,是用来绑人的。
不远处搭着一个简易的摄影棚,背景布反光伞遮光板应有尽有,设备齐全。
入目所见之处没有一样东西有生活的气息,全部都是让人立刻能联想到裤裆里那点事的物件。
肖兰亭也不管他知道多少,想到哪儿就说到哪儿。
“这一层两户,一直都是他的,但这一户,也就这十来年他才用的多。”
“他被那个女人伤害了之后,其实气得要死,但是人已经跑了,而且也是别人的女人了,他也只能气一气。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
“那时候这里还没这么设备齐全,我十多岁吧,”肖兰亭跟在薛景仁后面,像说别人的事一样,“平时我是被送出去调教的,一个月一两次。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但是遇到的人都不错,还把我当人看。那几年就是每年的七月份有一天难熬,其他时间其实也还好,但是当时年纪小,就觉得受不了。”
“那时候我看见还有别人跪在地上叫主人什么的,心里特别怕,怕以后也让我那样。后来大了想一想才懂,他不要那个款的,他应该是想要那种主动勾引人的,可惜我怂,没那个天赋。”
薛景仁一点一点地触碰着墙面往前走,慢慢地走过这个房屋的每一个角落。
这个房子的每一个房间都一样,客厅,卧室,甚至连厨房和卫生间,都放满了那样的东西。
“后来我十五岁的时候——”肖兰亭顿了顿,接着说,“就和他说,我给他跳舞,让他给我钱。他答应了。那时候就觉得,什么都没真金白银来的有用。只有到外面的走一走,看一看,才知道什么是最重要的。”
那一年他被薛公达送回到这里的时候,他终于明白眼前那个男人想告诉他的道理。
“他羞辱我,磨灭我的自尊,折辱我的人格,让我问天问地问命运,哭不出,没得笑,活不顺,死不了,后悔生而为人,后悔呼吸空气,后悔到从娘胎里出来。”肖兰亭轻轻地说,“他要让我看清楚,这就是我的命。我得认命。”
薛景仁停了下来,转身去看肖兰亭——他记得的,这是他第一次脱掉肖兰亭衣服之后,肖兰亭认认真真对他说的话。
“他很成功,景仁,”肖兰亭的嘴角一直挂着淡淡的笑,“他想要的,就是让男人不计原由地为我疯狂,只想着要扒光我,分开我的腿,进入我的身体。只是他可能没想到,第一个掉进来的会是你。”
“所以,景仁,那个第一次见面就直接用手进入到我身体里的你,和那个男人有什么区别呢?”
薛景仁知道,他把一切都亲手毁掉了。
他们本应该有一个更完美的开始,肖兰亭在藤架下为即将到来的自由哭泣,他去安慰他,给他一个拥抱和安静的吻,让十二岁的他给肖兰亭的那一碗粥在肖兰亭心里继续热下去,然后用日复一日的温柔去煮到沸腾,一直到肖兰亭愿意主动地打开自己。
但是已经回不去了,他亲手杀了还会对这个世界抱有希望的肖兰亭。
肖兰亭铭记的那一天,不是因为肖佳倩的离开,也不是因为每年都会受到的折磨,更不是他和薛公达的冷漠无知,他铭记的是对这个世界的绝望。
他们走到了门边,肖兰亭打开门,正对面的是肖兰亭刚还在吃夜宵的那一户的正门。
肖兰亭带着他又回到了餐桌边,餐盒里的东西早就凉透了,肖兰亭也不是太在意,继续拿起筷子夹着吃。
“这一间是肖佳倩的名字,对面那间遗嘱上写了,是给你爸爸的。”肖兰亭说着拿出一串钥匙,把其中一个拆下来递给他,“给你,你替你爸拿着吧。我早就说过,我没拿你们薛家一分一毫,你还不信。”
“那房子里的东西,我本来挺在意的,之前都没让容一找人来弄,害得容一还得自己上手帮我弄开那个锁。”
肖兰亭把餐盒底的几块碎r_ou_挑着吃了,“但我今天突然就想开了很多事情,现在也觉得都无所谓了。”
薛景仁迎上他认真的目光,沉默地听他说。
“虽然知道你们也不需要,但就我来说,我不会原谅你们任何一个人。”
“不要误会这是恨,不是,恨也是一种牵挂,虽然我的不值多少钱,但你们也不配。”
“这个你们,包括你,薛景仁。”
楼下传来一声长鸣的汽车喇叭声,肖兰亭快手快脚地收拾着零散的东西,到卫生间洗手的时候看了一眼镜子,想了想去卧室找来了剪刀。
“你要干什么!”一直没说话的薛景仁吓坏了,一把抓住肖兰亭的手,肖兰亭好笑地推开他,“想什么呢。”
肖兰亭把辫子从发圈处整齐地剪断,摇着参差不齐的新发型把断发扔进了垃圾桶。
他一眼瞥到薛景仁的表情,背起小包笑得很爽朗,“别这样好像我的人生到头了一样,现在的我不需要同情,也没什么好同情的。”
肖兰亭凑近他,在薛景仁耳边轻声说道:“他死了,真好,我的人生这才刚要开始呢。”说完就拉开了门要走。
薛景仁一眼看到他手机还在桌上,“你手机——”
肖兰亭没听见一样走了出去,薛景仁像是如梦初醒,追在肖兰亭身后快步地下着楼梯。
“你要去哪里?”
“你还在发着烧,至少先退烧了再走吧!”
“我不阻拦你,你去哪里我都不拦你,但你不要生着病就消失好吗!”
“你的人生才刚开始,你就要对自己这么不负责任吗!”
“你不想看到我我可以消失,你不要用自己的身体赌气逞强!”
“肖兰亭!你都没有一个健康的身体你拿什么去重新开始!”
“算我求你了,等一下好吗!”
都快跑到底层薛景仁终于追到人,急忙一把拽住肖兰亭的胳膊把人拉到怀里,“肖兰亭!”
步梯间只有旁边窗户漏进来的一点月光,但也足够薛景仁看清肖兰亭满脸的眼泪。
“你说过喜欢我,是不是真的?”薛景仁紧紧地抱着他,与他额头相抵,鼻尖互触,“哪怕只有一点点?一秒钟也好,有吗?”
肖兰亭回他一个凶狠的吻。
他们之间有过无数次的唇舌交缠,却从没有过这样的一个吻,互相撕咬着紧拥着彼此,像末日后的重逢,又像毁灭前的离别。
林容一摁完喇叭等了一会儿,肖兰亭才从安全通道里跑出来,顶着一头狗啃后的发型还肿着嘴唇,把林容一吓了一跳。
“怎么了这是!”林容一边震惊边发动了车,“他得不到你就要毁你容吗!太缺德了!”
肖兰亭低着头不说话,就听林容一在旁边叭叭叭个不停。
“你们没来个分手炮什么的?你屁股还好吗?是不是菊花也让人给整残了?不会吧,我看你刚才跑那两步还可以啊!那你哭什么啊?不舍得了?那我调头了?”
“开你的车吧小贱人。”肖兰亭没好气地拿抽纸擦脸,“我这是喜极而泣!以后我要对自己好一点,看见我头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