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兰亭定定地看着他,薛景仁站在极近的地方任他看,七月下旬的夜风已经没有一点凉意,偶尔吹过来也像是带着体温的抚摸。
肖兰亭抬起下巴,像一只骄傲的猫一样盯着他,“都一年了,你谁啊?我不认识你,我有男朋友了,不要你了。”
似是听不出来这话里的前后矛盾不搭调,薛景仁真就后退了一小步,避嫌一样解释道:“好,我没有别的意思,这么晚了,让我送你回家好吗?你想去你男朋友那里也行,我送你去。”
这下给肖兰噎得,眼珠都要瞪出来了,“你!你还真信?”
“信。”
肖兰亭气得转身就走,没两步就被从后面紧紧地抱住了,薛景仁吻他的耳朵,恳求一样低声道:“你不让我信我就不信了,别生气。”
肖兰亭已经很久没和人亲热过,这时陷落在日思夜想的怀抱里接受绵绵密密的亲吻,他的身体受不了。
他想要。
想要薛景仁的拥抱,也想要薛景仁这个人。
“你怎么这么可恨呢?”肖兰亭扶着揽在他腰上的手臂,恨恨抱怨的声音又软又甜,“你这脑子怎么长得,你的学历是不是都是花钱买的?”
“我又做错了?”薛景仁用力地抱着他,肖兰亭又发作了软骨病,全靠他抱着才能站住。
“错了,快道歉。”
薛景仁吻他的脖子,“对不起,我错了。”
“那你亲亲我。”肖兰亭垂下眼,带着一点撒娇也带着一点期待地嘟囔着。
薛景仁没再多话,把人转过来直接咬住等待着他的唇舌,余光中有人去而复返又离开,两个人都视若无睹,抱在一起辗转着接这个阔别一年的吻。
肖兰亭比一年前还要粘人得多,薛景仁亲了一会儿要退开,肖兰亭一把扣住他的脖子,咬着他的嘴唇不放,用鼻音哼唧着抗议,薛景仁只好抱着他继续啃。
等肖兰亭亲够了尽了兴,薛景仁还没怎么样,他自己的嘴唇先破了皮,唇面上渗出一点血迹,被肖兰亭抿了抿嘴舔掉,一副吃饱喝足十分满意的样子。
薛景仁开车带肖兰亭回了家,一进门肖兰亭就拉着他要一起去洗澡,薛景仁把从车里搬上来的东西拿进厨房,说要给他做夜宵,让他自己洗,肖兰亭鼓着腮帮子盯了他一会儿,不是很开心地去了浴室。
不过等洗完澡看到一桌子的海鲜,肖兰亭立刻就心花怒放了,北极甜虾被薛景仁放在冷藏室里缓了半天多,口感正是最好的时候,薛景仁直接把拌好的蟹腿沙拉放在肖兰亭面前,自己给他剥甜虾喂过去。
肖兰亭一边吃一边给薛景仁说这一年来的趣事,边边角角的什么小事都有,听着感觉每天都在认真地享受生活。
薛景仁笑而不语地听着,偶尔捧哏地接一两句,直到等肖兰亭都吃完打了个饱嗝,才点点桌子说明了来意,“你明天和张老师请一天假好吗?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先保密。”薛景仁笑得有些勉强,“你之前从来都没有信任过我,可是我不该连一次机会都没有,至少给我一次信任,就算要后悔,要判我死刑,明天也来得及,你觉得呢?”
“好。”肖兰亭点头同意,他本来也是打算给薛景仁这个机会的,不然刚才他一切的行为表现都无从说起。
薛景仁看了一眼手表就催他拿东西,肖兰亭一看,这是凌晨两点多啊,不由惊讶道:“现在?”
“现在!”薛景仁很肯定地帮着他收拾,“晚了就来不及了。”
肖兰亭只好依言照做,路上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日期,哦,今天已经是七月二十七了。
因为没有这个时间段的飞机,薛景仁带着肖兰亭去坐了高铁,肖兰亭压着他半个身子睡觉,完全不好奇即将奔向的目的地。
他觉得自己大概能猜到,薛景仁这是要带他去哪儿看个日出,然后再灌点儿j-i汤,拉着手说两个人一起迎接新的朝阳之类的话。
因为有了肯定的揣测,肖兰亭给张老师请完假后睡得格外踏实,下了高铁都懒得睁眼,被薛景仁半拉半抱着走出车站,坐上了车。
“你睡吧,到了我叫你。”耳边是薛景仁温柔的声音,肖兰亭是真的赋予了他全部的信任,一眼都没睁开就窝在后座上睡得安心,以至于再一睁眼的时候,看到梨园的大门,甚至以为自己还没有从梦里醒过来。
没有什么日出和j-i汤,日头已经高高地挂起,上午十点钟的太阳还带着一点清晨冷清的味道,肖兰亭迎着阳光落处闭上了眼,站在自己曾经住了三十年的梨园楼下,淡淡地问薛景仁:“你什么意思,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薛景仁拉起他的手,执迷不悟道:“求你放过一个人。”
第47章
求你放过一个人。
肖兰亭自觉没有听错,但还是忍不住要说:“你再说一遍?”
薛景仁毫不犹豫地重复道:“求你放过一个人。”
肖兰亭不再问了,他的想法和薛景仁的认知好像出现了严重的偏差,不对,他们的想法从一开始就没有合拍过。
肖兰亭指着不远处的步梯入口,问道:“薛景仁,你还记得一年前你和我说过什么吗?”
一年前的那个夜晚,薛景仁追到底层才追到了他。
“你说过喜欢我,是不是真的?”薛景仁紧紧地抱着他,与他额头相抵,鼻尖互触,“哪怕只有一点点?一秒钟也好,有吗?”
肖兰亭回他一个凶狠的吻。
他们之间有过无数次的唇舌交缠,却从没有过这样的一个吻,互相撕咬着紧拥着彼此,像末日后的重逢,又像毁灭前的离别。
是薛景仁先放开了他。
“是我蠢,蠢到会问你这样的问题。”薛景仁自嘲道,薛老爷子死后肖兰亭有无数个机会可以离开,但他还是留了下来,留在了自己身边,这已经是肖兰亭最真实的回答。
“走吧,走得远远的。”薛景仁与他四目相对,两个人的视线都是模糊的,“不要原谅,不要回头,去你想去的地方,做你想做的事情。”
肖兰亭哽咽着口齿不清,薛景仁在他额头上重重一吻,“等我——不,不要等也行。不管你等不等我,我都会给你个交代。”
“我、我不会等你很久,你……”
肖兰亭还没说完,就被薛景仁轻轻地往前推了一把:“走吧。”
肖兰亭看着薛景仁把那天的话一字一句地又重复了一遍,只觉得可笑,“薛景仁,你说让我走得远远的,然后等着你,我等了你一年,结果你就是为了今天让我再回到这原谅一个人?”
他顿了顿,想到了什么一样,突然觉得很尴尬,下意识地咬着嘴唇绞尽脑汁地寻找着词句:“是我……哈!是我误会了是吗?你要我等你,还有去北京找我,并不是想要和我……不是我以为的那个意思是吗?”
“不是的。”薛景仁摇头,但却没再解释具体是怎么个不是,看一眼手表又扫视了四周,强硬地拉着肖兰亭往反方向走。
“放手。”肖兰亭也没挣扎,只冷冷地说道。
“现在还不行。”
“薛景仁,我早就说过,任何一个人我都不会原谅,不管你让我去见谁,最后的结果都会很难堪,你要想清楚。”
“我想的很清楚。”薛景仁拉着抱着拽着也要把肖兰亭弄上楼梯,“如果不是为了这件事,我何苦让你忐忑一年,何苦让自己忍耐一年。”
肖兰亭不再开口,懒得和他j-i同鸭讲,只憋着一口气准备一会儿爆发;薛景仁也不在意肖兰亭什么心情,只顾拉着他快步上楼。
肖兰亭被带到了他之前住的那栋楼的隔壁楼,和薛景仁并肩站在楼顶天台上远眺着。
“肖兰亭,那里,看得到吗?”薛景仁指着对面的一个方向,肖兰亭不用看都知道他说的是哪里,那是他前半生噩梦的源头,肖兰亭别过脸不去看。
薛景仁见状,扣着他的下颚让他转过脸来,动作太过强硬甚至算得上狠厉,“肖兰亭,睁大了眼睛好好看着。”
随着薛景仁的话音而来的,是“轰隆”一声巨响,对面的房体应声而倒,风雨不侵的钢筋水泥在此刻就像幼儿园的孩子用积木搭起来的一样,轻轻松松地就坍塌了。
脚下还在被余波震颤着,耳边是薛景仁的声音,在眼前满天生烟的尘土中,肖兰亭好像产生了错觉,似乎这一声炸倒的不是眼前的高楼,而是炸碎了时光——他有些分不清自己现在在哪里了。
“你看,笼子已经不在了,你也不再是十五岁了,你不能再留在这里了,你有自己的人生,你自由了。”
肖兰亭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在前方烟雾的一片混沌中,好像有一个孩子站在里面,穿着肮脏的白半袖,破烂的牛仔裤,无助又茫然地四处张望着,嚎啕着。
“肖兰亭,放过你自己吧。”薛景仁轻轻抚着他的脸,“不想笑的时候就不用笑,想哭的时候就大声地哭。”
他这一年来把和肖兰亭相处的点点滴滴反复回忆咀嚼,走遍了出名的不出名的心理医生的门槛,翻阅了所有沾边的相关书籍,终于找到了肖兰亭的结症所在。
他在害怕,肖兰亭始终都在害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