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渴的太厉害了,满脑子的想法,都是要找到水源。爬着爬着,他手下一凉,小臂向下一压,摸到清冽的水。
喜悦在胸中爆开,他低头想喝,脖颈却一凉,一只冰冷的手,掐住他的喉管。
手指粗糙,力道很大,指腹像被火烧过,满是皲裂的死皮。
“楚青衣……回来。”
这个声音……太熟悉了。
查谦的声音。
梦魇像只巨大的爪,揪住祁林的头发,将他的头,重重往地上撞。
祁林目眦尽裂,想要惨呼,想要挣扎,气管像被人掐断,发不出半点声响。
“祁林!”
祁林心头一震,猛然弹起上身。
肩膀被人按住,施秒的声音,在耳边爆开:“祁林,你怎么样,做噩梦了?”
祁林喘息片刻,强定心神,拂开施秒的手:“没事,做梦想吃王八,被王八……咬了一口。”
施秒哪里信他:“不舒服?送你去医院吧?”
“我说了,我没那么娇贵”,祁林天天被按在床上,脾气日渐暴涨:“我都说几遍,我要去K J了?我哑了还是你聋了?”
他额头亮晶晶的,出了一层薄汗,他自己两下擦净,爬起就开始套衣服。
施秒不想带他去,但又怕拒绝了他,让他心情更差。王妈站在门口,频频给她使眼色,示意她听祁林的话,不要和他对呛。
这一个个的,都被祁林吃的死死的。施秒无法,只得点火开车,让祁林坐上副驾,带他离开小区。
施秒车速不快,祁林便摇下半面窗,让清风拂进,吹散脸上阴霾。
“以前都是封闭式训练”,祁林手扶着车窗,把脸往玻璃上贴:“当时K J 的围墙,不像现在这么高。每晚查完寝,我们都翻墙往外跑。有的夜间网吧,十二点才开门,我们没事干,就去路边吃烧烤。现在想想,都是假肉和地沟油,但当时,只觉得香。嘿,迎着风,开两瓶啤酒,脚顶着桌子,撸串怎么能那么香?兜里叮当响,几个人凑一块,都不够买锅牛肚。”
祁林吃吃笑着,靠回座椅:“现在一天赚的钱,能盘下好几个路边摊,一起吃烧烤的人,倒聚不回来喽。”
施秒不乐意听这些,出言反驳:“哎,没试过,你怎么知道?他们几个,混的好的,在开工作室,混得差的,也没离开这行。想聚就聚呗,现在又不是过去,还得靠飞鸽传书,明儿微信群一拉,哪个还找不着?”
祁林嘴角一勾:“说的也对,秒秒,你什么时候会安慰人了?可喜可贺啊。”
“懒得理你”,施秒踩了刹车,拉开副驾门:“到了。”
K J大楼高耸入云,因为建成的早,占据的地皮也广。一进大门,先入眼的是一片碧荫,蓬盖状的老木立在中央,树干粗壮,几人都围拢不住。
施秒引着祁林往里走,走到半路,祁林蹲下捏捏草,突然就地一滚,趴在地上,长吸口气:“呼——就是这个味,杀虫剂都没换!”
施秒险些拐了脚,想拉祁林,祁林也不理,他自己在草丛里滚,玩的不亦乐乎:“哈哈——青春的味道!”
“还不够青春”,施秒的高跟鞋黏了土,在旁边石头上刮:“再去抱抱你那沙包,那才是真正的青春。”
“嘿,你骗不了我,沙包早被我打烂了,”,祁林滚够了,爬起来拍衣服:“这个时间,练习室没人吧?带我过去看看。”
难为祁林离开这么久,还没忘了练习课表。这时一般是表演课,所有练习生都去大礼堂,练习室空无一人,唯有阳光爬进窗棂,停留在地面上。
房间被烤的热烘烘的,涌满阳光的味道。没有膨胀的二氧化碳,空气便格外清新。祁林这次没往地上躺,而是摸到窗边,手臂借力,一屁股坐上窗台。
他一条腿曲起,另一条腿在窗下晃,啪啪拍打墙面:“这个窗台下,本来放个沙发,是周泽的专座。当时他和祁怂真两个,天天眉来眼去,各自算盘打的噼啪响,都以为对方蒙在鼓里,我看着就想乐。”
施秒耸耸肩,了然道:“你欺负他们啦?”
“啊,对啊”,祁林立即承认,脸不红心不跳:“本想推他们一把,谁知周泽竟借坡下驴,把我呛得下不了台。这披着羊皮的狼,祁怂真那智商,肯定斗不过他。”
“人家俩人现在如胶似漆,没完没了撒狗粮”,施秒也靠在窗边,点烟抽了一口:“啧,都没眼看。”
祁林坐着也不老实,来回在窗台上蹭,在墙皮上留一串黑脚印:“是啊,他俩好上了,K J 走上正轨了,我爸伤的不重,郎飞比之前懂事了,挺好,都挺好。”
施秒心头一窒,某种不详的预感,莫名爬上心头。她猛吸口烟,努力扯开抹笑:“好个屁,还差咱们工作室呢,还差我呢,工作室现在是个空架子,就等你回来撑场呢,你可别诓妙姐。”
“长江后浪推前浪哪”,祁林双臂一松,跳下窗台,把外衣往身上一披:“走,去食堂吃个饭,然后回家。”
祁林这顿饭狼吞虎咽,一顿吃的比三顿都多,施秒吃两口饭,就得去抢他盘子:“哎你属狗的吗?别吃了别吃了!”
祁林循着味往前凑,鼻子拉出八尺长:“哎哎哎你别抢我饭,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施秒一乐,盘子就被抢走,祁林飞速倒下最后一盘,拍着圆滚滚的肚皮,心满意足打嗝。
他刚放下碗筷,兜里的手机便嗡嗡作响,他解开锁屏,给施秒看,施秒凑上前:“邱总的电话。”
祁林顿时乐了,把手机夹上肩膀:“会开完啦?”
邱池那边是凌晨三点,他刚开完一个会,但了无睡意,只想和祁林通话:“吃饭了么?”
祁林拍拍盘子:“胃口好着呢。”
邱池向后一靠,捏捏酸痛的肩膀:“听施秒的话,我今晚就回家。”
“嗯嗯嗯,我听听听”,祁林敷衍两句,话锋一转:“哎,你那边网怎么样?”
邱池有丝莫名:“网速很快。”
“好哎”,祁林兴奋不已,把手机甩了一圈:“晚上开视频,你给我读人物小传。”
施秒在对面看着,忍不住低声劝他:“邱总估计一天没睡,你先让他先休息吧。”
“睡什么睡”,祁林一撇嘴,不高兴了:“睡觉有我重要?”
邱池嘴角一弯:“当然没你重要。”
施秒被他俩酸倒了牙,实在承受不住,她三下五除二吃完自己的饭,抓住祁林的衣领,把他提回副驾。
两人回到家里,祁林兴致勃勃开视频,让施秒把纸页给他铺好,他一页一页,费劲给邱池看:“能不能看到?”
邱池开了满室的灯,恨不得戴上放大镜:“差不多。”
“那就还不够大”,祁林向前爬了两步,纸页都快贴上屏幕:“看到了吗?”
这下邱池能看清了:“嗯,每个字都能看清。”
祁林把纸和手机架好,自己卷进被子,打了个哈欠:“你读吧,如果我没回话,就是睡着了。”
“让我当催眠师?”
祁林吃吃乐了:“你太贵,我雇不起。”
“免费给你服务。”
“天下没有免费的王八壳。”
邱池被怼的哑口,一时反驳不得,只得正襟危坐,乖乖给祁林读纸。
祁林嗜睡的厉害,听了一会,就昏昏沉沉,什么也没法入脑。
邱池读着读着,听到了浅浅的鼾声,他屏气听了一会,确定祁林已睡熟,便关了视频,给施秒发微信,让她来看顾祁林。
施秒轻手轻脚进门,悄悄抽走纸页,手腕刚一动作,祁林便抬起只手,一把拉住了她。
施秒不敢动作,祁林握了两把,逐渐清醒,才讪讪松开手指。
施秒心神不宁,出了门也没睡次卧,随便在沙发上铺条毯子,枕着躺了一夜。
祁林只安神睡了两个小时,后来便越睡越冷,脑浆像凝成碎冰,在脑壳里摇晃。
他半梦半醒,不知自己如何度过一夜,到后来枕头发湿,他爬起身抹了一把,摸出一手温热。
“搞什么,居然流口水……”
祁林晃悠坐起,摸摸索索的,把枕头往被里藏。
天刚蒙蒙亮,施秒便睡不着,她在客厅转了几圈,怕打扰祁林休息。但心头小鼓越敲越厉,她实在无法忍受,只得走到主卧外,咬牙推开了门。
一缕晨光打进卧室,两串殷红的血线,在祁林鼻下,汨汨流淌。
施秒眨眨眼,两腿一软,差点摔在地上。
她勉强扶住墙,踉跄上前,把祁林的枕头,一把抽了出来。
枕头被血染红半面,透着浓烈的不详。
祁林仍在傻笑,试图夺回罪证:“哎,流口水的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施秒一把拽出枕巾,抵到祁林鼻下,大吼出声:“压着!”
祁林被喊懵了,他艰难攥手,枕巾却往下溜:“我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