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周书维带着汪的函件和秋山会面的当日,他亲眼目睹了租界内囤积粮食的仓库被炸,周书维明白这是孟实秋在为他们下一步的行动做铺垫。
“秋山领事,汪先生的诚意,您已经看到了。”周书维对正在仔细看着汪的函件的秋山说道,“是不是也该让我,代汪先生看一看贵方的诚意。……还有,我父亲已经派人来接我,今晚我就要离开汉口了。”
秋山收起函件,露出了满意的神色,点了点头。
离开汉口的行程可以说是给秋山的最后通牒,不能给他太多时间考虑,他太狡猾。
同时,这也是戴处长下达的命令,无论军械库一事是否为真,后续的任务周书维都不得再参与,他是至关重要的寒山,绝不能现在就暴露。
稍作准备,秋山便带着一小队领事馆的卫兵,和周书维一同驱车往东面江边去了。
尚未到江边,日军已经设下了重重暗哨,表面看起来只是私船码头的简陋仓库,深入内部之后周书维不由一惊。日本人将原本的仓库改造,表面看上去只是他们转运物资粮食的仓库,而在此之下工兵居然扩建了一地下防控设施,体量是上层仓库的四倍,里面囤积了大量的军火。
秋山确实是只老狐狸,难怪他一直说自己喜欢中国的孙子兵法,看来这暗度陈仓的法子也是从里边儿学来的。难怪之前来查探的人都查无结果,还赔上了x_ing命。
这个军械库不但位置隐秘,而且就建在码头旁,汉口码头自古就是出了名的九省通衢,一旦大规模的战争爆发,这些军火将直接从码头运向各处站场,这么一来日本人将占尽先机。
爆炸声又再响了起,就在附近的一个粮库又被炸了。秋山皱起了眉头,看了一眼周书维。
“秋山领事,你确定这里没有人知道吗?”周书维端起了姿态,责问道:“我可不希望,我还没离开汉口,这里就被那些乌合之众端了。…汪先生对你们的许诺,没有这些支撑,只怕很难实现。”
秋山的态度显然软了下来,周书维占据了上风,毕竟他人现在还在这儿,爆炸已经发生两回了,而且他今晚就离开汉口了,秋山虽然疑心重,可是长久以来的烧抢已经麻痹了他多半神精,利益关系之下,周书维被排除在了怀疑之外。
“周先生放心,我们会多加留意。”
离开了日租界,孟实秋开着车,周书维思虑了很久,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会和我一起离开汉口吗?”
“我还有任务。”
“你不是惊鸟吗?不是要保护我吗?”
“接先生的人已经到了。…戴处长安排的人,先生可放心。”
如他所说,周公馆里已经有三个人在等他了,林妈也按孟实秋的吩咐,帮周书维收拾好了行李。
“先生保重。”
月光皎洁,院中白玉兰盛放至极,伴随着零星凋落的花瓣,孟实秋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目送周书维的车离开公馆。
周书维从后车窗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身影,那一抹澄净的笑容成了最后的送别。
汉口火车站,空气s-hi冷,直到震天的巨响惊动了整个汉口,浓烟从东面的江边升起,大火映红了整个天空,接连不断的爆炸一直持续着,仿佛脚下的地面都在颤动着,周书维难以控制自己的不安,可是对面前来送行的秋山和桥本,他必须从容。
“秋山先生,今天这是第几回了,有点儿不对劲啊。”周书维先发制人,向秋山说出了心中的担忧。
其实此刻的秋山和桥本也是眉头深锁,这么大的动静可不是炸个粮仓物库能引起的。秋山心里对周书维不是没有怀疑,只是他下午才带周书维去看过军火库,不过两个小时就发生了爆炸,他找不出周书维布置安排这一切的时间和机会。
“周先生,我就不送你上火车了。”
周书维对秋山的焦急离开表示了体谅。目送秋山和桥本匆匆离去的背影,周书维再也没办法镇定。
“他们有多少人?有没有人接应?”周书维急切的向身边的人问着。
“惊鸟可死,寒山不移。”身边的人向周书维转达了戴处长的指令。
周书维瞬间觉得胸口如受重击,他被强行带上了火车,直到火车驶离月台,他始终希望能在人群中看到孟实秋的身影出现。
伴随着街上四处响起的枪声和纷乱的人流,孟实秋掩着腰上的伤匆匆跑进月台,举目望向没有尽头的铁轨,火车早已驶离汉口。
他已经完成了汉口的任务,褪去孟实秋的身份,卸下惊鸟的代号,下一个任务还在等着他,另一个身份,另一个代号。
死别之前是生离,生离之后也许就是永别。
汉口积攒了许多回忆,最终留下的只有那一张小相。
哈尔滨匆匆一面,还没来得急看清楚,又是剜心的离别。
世上最漫长的等待,是你一直还在这世间,而我却只剩怀念。
卸去伪装,赤忱相对,互为袍泽,更胜袍泽。
“军统局密电处处长沈惗,有上峰电文呈送局座。”
他眼中的河,终于融化了薄冰,泛着涟漪,笑容温暖。
在晨曦洒下的金色光辉中,周书维看着沈惗,多少锥心的疼痛,都化作一抹潸然微笑。
惊蛰过后,春阳正暖。
——End——
作者有话要说: 可与《寒山惊鸟》搭配食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