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友一脸早料到的表情,说:“我看也是,你要跟他熟现在还能在这儿?唉要是搭上他就不得了了,cao,你说我们还在这儿巴巴儿的希望能有个出镜的机会,人家没入学已经在拍学校的宣传片。以他们全家的资源,随便给你个什么机会都够你吃了。”
睡前跟宋朗辉打电话,两个人的对话还是那样普通,陈琢也没有把和室友的那一段讲给他听。
宋朗辉在电话那边叹气:“从小到大这是我第一次这么盼望开学,我可太想见到你了阿琢。”
这个学开得并不如陈琢想的顺利。要学的东西彻头彻尾地变了,也没有人监督你一定要学习,甚至陈琢所习惯的努力或者分数高就会有所收获的一套也不太行得通。
陈琢失去了主场作战的优势,难免有些落差。
然而即使是在这样一个造星的地方,宋朗辉依然是众人的焦点。片子拍完到学校的第一天,陈琢就从室友口中听到了三次宋朗辉的名字,讨论的语气里有骄傲有嫉妒,也最后还是服气:“我就看到他一面,也没穿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但你就是觉得这个人跟周围的人都不一样。真他妈是老天爷赏饭。”
另一个看了看一直没说话的陈琢,以为他是因为跟自己高中同学之间的差距在沮丧,就说:“我觉得陈琢也挺好看的,就是可惜了没有那个从小培养的资源。”
就算都是好看,但陈琢明白这是不一样的。宋朗辉的气度来自影帝影后血脉的遗传,也是多年在镜头前的锻炼使然,他的自信是发自内心,而陈琢自己的自信要寄托于好看的分数或者是旁人的认同。
明明三个月前还是宋朗辉在向他撒娇题目太难,现在两人的身份却颠转来。陈琢后来一直觉得,他愿意为演戏这件事情付出努力,说到底并不是因为热爱。其一是因为要对自己做出的选择负责,其二则是想要做一个跟宋朗辉并肩的人。
宋朗辉下午到学校收拾好宿舍就跟他打电话,跟他咋咋呼呼介绍刚刚在宿舍楼里看见小时候一起拍过戏的谁谁谁,他们宿舍里住的几个人有分别来自哪儿谁以前是学唱京剧的。
陈琢本来就不热衷也不擅长交朋友,开学之后也只是跟室友熟悉,还常常不参加室友组的活动。宋朗辉踏进校门半天,已经比他这小半个月都要热闹。他没接话,宋朗辉那边自己讲的差不多了,就问他:“我们待会儿一起吃晚饭吧!”
陈琢难得犹豫,想了想还是说:“我们是不是不太能像以前那样见面?”
高中的时候大家想法都简单,他俩高三最后天天在一起大家也只以为是陈琢好心帮宋朗辉补课。何况那时候两个人都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没有人会觉得他们关系好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但眼下他们俩在旁人眼中大概本来并不熟识,陈琢更是谈不上引人注意,处处充满八卦的探灯,学校里走的每一个人都可能日后成为公众人物,如果留下什么故事或者传说那也会从学校蔓延到大众。
宋朗辉有些沮丧:“高中的时候觉得念了大学就可以总跟你一起,自由自在爱干嘛干嘛,没想到现在见个面都得小心翼翼。”
宋朗辉明白陈琢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手机网络也开始流行,宋朗辉还没到学校,在学校系统新生联络簿里的个人信息就被人传到了网上,处处都可能有看着他的“老大哥”。宋朗辉竟然也怀念起高中来,那些不那么酷的同学,心里只装着学习,却是最最单纯的人。
陈琢说:“不然我们去小礼堂?前几天路过那边都空荡荡没有人。”
迎新活动过了小礼堂倒是真的停下来。之所以叫小倒不是因为面积,而是学校后来新修了一座礼堂,原来的也就算半废弃。
七十年的建筑还留着时代的特殊印记,他们翻窗户进去,里面的味道并不够好闻。宋朗辉初中就来过,熟门熟路,打开了舞台上最侧边的一盏灯。
他坐在舞台边沿,两条腿晃荡着,笑着看台下陈琢:“上来,我教你跳华尔兹,秋季舞会会用到的。”
宋朗辉坐在光源下,笑意荡漾的一张脸,陈琢心里头那点失落就更明显。
他走上台去,什么话也没说,坐在宋朗辉身边,轻轻把头靠上宋朗辉的肩膀。
这是一个明显的示弱姿势,陈琢以前也跟宋朗辉分享过自己的困惑,却并没有流露过这样程度的脆弱。宋朗辉脸上的笑也敛了,伸手握住陈琢的手,他问:“怎么了阿琢?”
陈琢心里头有犹豫,前十八年他也算是顺风顺水,到了新环境不到一个月就感觉如此挫败也是头一遭体验。但他也不愿意瞒宋朗辉,如果这是一个关卡,他希望他们是能携手打怪的一对。
陈琢对自己讲向喜欢的人示弱并不丢脸,恋人本就是分享心事的关系。他回握住宋朗辉,变成十指相扣的姿势,开口说:“我……我怕我自己做不好。好像在这个地方,我变成最跟不上节奏的那一个,我原来以为专业课学好就可以,可是专业课老师都在迎新大会上鼓励大家走到镜头前,不要拘泥于书本专业和学校。”
宋朗辉一直明白陈琢有的那份骄矜,虽然他不张扬,但一直被老师和同学捧着的人总是习惯云端的那种飘然。而在这里他所熟悉的那一套规则不适用了,那些高考成绩不及二分之一的同学却可能比他更是人群关注的焦点,以前的高中同学对宋朗辉好奇,心里却也更服气陈琢,而现在宋朗辉却是绝对的宠儿,陈琢当然不愿意大庭广众跟他见面,一旦被同学看到,陈琢第二天就会变成“宋朗辉旁边那个人”,他们俩就是“宋朗辉和他朋友”而不是“宋朗辉和陈琢。”
在宋朗辉看来陈琢并不是没有资本,光凭脸他在学校里获得关注也是早晚的事,但他理解陈琢并不习惯以皮相作为获得关注的方式。
陈琢这一腔心事宋朗辉并不觉得是软弱或者自怜,相反他喜欢陈琢这份直白。至少这意味着在陈琢看来,他也是能够依靠的另一半。
宋朗辉稍稍侧头抵着陈琢的头,两个人是偎依的姿势。他说:“我其实很高兴你愿意跟我讲,你失落你迷惑我都不怕,我会陪你,但我怕你跟我装没事儿。我妈说我这个人天生脸皮厚,所以我是那种从小拍什么都不怕的人,就跟你打小成绩好。但我也见过第一次在镜头前吓得直哭的小朋友,哭得伤心到让你觉得拍戏是全世界最痛苦的事情,可有一些人慢慢适应了,后来也成为很出色的演员,你看他现在的表演自然流畅哪里能想到他以前会哭。你现在其实就是个第一次走到镜头前的小朋友,这个环境对你来说太陌生了,你得忘掉以前在幼儿园拿过的小红花从头适应。你记得吧?连苏励导演见你一面都夸你,我倒不是说他夸一句就能为你护航,但至少证明你具备在这一行发光的底子,你只需要自己坚定,有所努力,其他就交给时间。”
陈琢把话都听在心里,但并不如他乐观,诚实地讲:“我甚至都没有交到新朋友。”
陈琢没有什么亲密新朋友,在宋朗辉看起来正常,这里的大多数同学跟陈琢本来就不是一挂。而且这对宋朗辉反而是好事,他巴不得陈琢天天跟他在一起。这想法下一秒又让宋朗辉自责,陈琢应该有自己的交友圈,何况太过孤僻难以在这个圈子里生存。
陈琢今晚委屈巴巴的样子实在让宋朗辉想蹂躏眼前人,但他知道陈琢并不在这个心情里,接吻也没有办法疗愈陈琢此刻的困惑。他想了想:“我知道有一个人,你跟他一定能当朋友,他也是你们系的,比你大两届,周末我带你去找他。”
过了一会儿宋朗辉又说:“有我呢,别怕。我们的未来都会很好的,你信我。”
第33章 [已修]
宋朗辉说的师兄叫许明见,跟陈琢同专业。周末宋朗辉把陈琢带到一家越南菜馆,两个人又从充斥着香茅和咖喱味的后厨的楼梯下到地下。
地下室是许明见的实验剧场。许明见父亲是业内出名的编剧,凭借着几部历史大戏被观众熟知。偏偏许明见大学不念科班的编剧专业,坚持要读戏剧史,一到大三就办了自己的小剧场,排一些实验戏剧,也不图赚钱,只招呼合眼缘的朋友来看。
宋朗辉心里觉得这个人跟陈琢有非常相似的地方,两个人都在追求一些多数人看不懂的纯粹的东西,关键时刻又真的能打破所有人的语气,说白了就是拧巴。许明见当年编剧专业复试全国第一,结果考完文化课填志愿愣是瞒着他父亲选了看起来最没有前途甚至不需要专业分数的戏剧史。就算后来也做了小剧场也开始编本子,编的故事却都是他父亲看不上的也不赚钱的小剧场话剧。
宋朗辉和陈琢到的时候台上正在排练,许明见坐在观众席中间的位置,椅子的扶手上还放着一碗干拌河粉。许明见今天的排的这出戏改编自黑塞的《德米安》,一个关于寻找自我而又不仅仅局限于自我的故事。陈琢和宋朗辉都没说话,默默站在入口的位置看完他们演完上半场。地下室里观众不超过十个人,现场甚至没有话筒,一切表演都非常粗糙、未经修饰而又彻底真实。
这跟陈琢以前见过的表演不一样,原来在这样一个不张扬的空间,不需要灯光舞美,也可以演绎一个精彩的故事。《德米安》本来就不是有完整起承转合时间地点人物的故事,许明见还特意把故事掰得更碎。陈琢以前几乎没在现场看过话剧,尤其是许明见这种先锋的实验,这比精致包装的电视剧和电影更能让陈琢着迷。
许明见手里拿着的笔不断在根据演员在台上排练的情况改剧本,间或地吃一口粉。他看到宋朗辉也没有过分寒暄,甚至没对宋朗辉旁边的陈琢表示好奇,只笑着朝宋朗辉打了个响指说:“你小子可还欠我一个男主角。”
陈琢和宋朗辉把那天的排练看到最后,许明见的这个小剧场顺理成章成为陈琢为自己选择的大学活动。小剧场的人大多数都跟陈琢同校,x_ing格都随和,陈琢头一次这样快融入一个小团体并且有归属感。剧团里每个人对这件事都严肃认真,是真正喜欢戏剧表演,陈琢跟他们待久了慢慢的也的确热爱起来戏剧和地下的这一片小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