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懂就学啊,他不是也什么都不会吗?况且他跟我学画是没有工资的,你在这的钱能养活你们两个人吗?哦对了,你是不是还有个嗷嗷待哺的弟弟?”
夏寒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什么嗷嗷待哺,我弟弟都十八了。”
“哎呀差不多啦!”
钱鸣比夏寒大十几岁,平时见他总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恨不得把所有人的担子都抗在肩上,看到自己就跟避瘟神似的绕道走。此时破天荒地露出与年龄相符的懵懂神情,还天真烂漫笑得毫无防备,简直就是千载难逢,竟看得有些痴了。
“钱哥...”
“嗯?”钱明回过神来,还是有些心痒难耐,暗骂自己真是贱得可以,强忍住轻薄眼前人的冲动,清咳了两声,“那个,你说什么?”
“我说,你帮我和左尘这么多,我没法报答你。”
“报答?”钱明知道夏寒这话是什么意思,他要确定自己的确别无所图,就算有所图也不可能得逞,真是要把所有的念头都扼杀在摇篮里啊。
钱明站起身,缓缓踱到夏寒身边,语气不再戏谑,反倒带着一丝老板的威严,“夏寒,你真以为我有多喜欢你啊?我告诉你,目光要放长远,你们两个不是去吃白饭的,你要努力帮我赚钱,将来他出了师,也要努力帮我赚钱,到那个时候,你最好还记得报答我。可别学会了本事,反咬我这个师傅一口。”
“我知道了,钱哥。”
“还有,别觉得亏欠我什么,咱们各取所需,要是你没法给我赚钱,我也不会留什么情面,懂吗?”
钱明这正严厉色的神态倒让夏寒放下了最后一丝顾虑,甚至有些肃然起敬,他拉着左尘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给钱鸣鞠了一个躬,“钱哥,您是我和左尘的贵人,这份恩情,我们记一辈子。”
谁要当你恩人?
钱明偏过头,“行了,我又不是七老八十了,拜什么拜!明天我和王瑞说一声,你们两个就不用上这破班了,左尘以后跟着我,你跟着我画廊的主管。”
夏寒一惊,“跟着您?可是...”
“徒弟不跟着师傅怎么学本事啊?”钱鸣瞪着他,用力在他头上扇了一巴掌,“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让你的小尘尘看见或者学到脏东西,你当我每天就知道骄奢 y- ín 逸啊!你晚上就把他接回去,也别耽误我办事,怎么样?”
心思被看穿了,夏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那就谢谢钱哥了。”
“谢谢钱哥。”左尘挽着夏寒的手臂,冲钱鸣感激地说道。
“行了,太晚了,你们赶紧滚,我要睡觉了!”钱鸣打了一个哈欠,嘴里骂骂咧咧地,“妈的,早知道就不把那小子赶走了,连个暖被窝的都没有!”
“那我们走了,钱哥你好好休息。”
见钱鸣已经转过身去,夏寒揽住左尘的肩膀,两个人为他关上门,安安静静地离开了。
钱鸣整个人四仰八叉地躺在宽大的床上,想找个小男孩来陪陪自己,却发现丝毫提不起来兴致,脑海中全是夏寒疼惜左尘的样子,笑得那么温暖,那么宠溺,像宝贝一样呵护着,这十分的温柔,假如,哪怕,就算,有半分是给自己的呢?
不过那个左尘真的是一尘不染啊,还挺有艺术天分。好像有点明白夏寒为什么那么喜欢他了,可是越嫉妒他,就越自惭形秽。
不对,凭什么是我自惭形秽?
哎算了算了不想了,钱鸣啊钱鸣,爱屋及乌做到你这个份上,怕是也前无古人了吧。
大艺术家钱鸣先生这一晚,孤枕难眠。
作者有话要说:
钱鸣先生之前出现过,我说过他是个好人来着
两个人从此就要慢慢走上好的生活咯~
第37章 惺惺相惜
第二天一早,夏寒就收到了钱鸣发来的信息,里面只有一个地址。
市中心寸土寸金的地方,赫然矗立着一栋别致的建筑,奇形怪状,扭曲中竟张扬着一种和协的美,即使没有任何标牌,来到这里的人也会忍不住驻足停留,啧啧称奇。美术馆每天只在上班时间对公众免费开放三个小时,这爱看不看的态度无不彰显着主人的目中无人,却让人们偏偏想要一探究竟,里面的艺术品更是被炒得价值连城。
夏寒和左尘刚一下车,还兀自对着这幢华丽丽的铁架子发懵,迎面就走来了一个人。这人剑眉星目,懒洋洋的眼神里透着一丝干练,一身绛红色的唐装,脚上趿拉着一双老布鞋,半长的头发随便在脑袋后面扎了一个揪,看起来和钱鸣差不多大,虽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样,浑身上下却好像都写着“老子不好惹。”让人不敢轻易冒犯。
这人悠哉悠哉地打量着两个年轻人,似乎是职业病,就像是在洞察两个花瓶上的瑕疵,夏寒被盯得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地将左尘往自己身后拉了拉,“请问…”
“怪不得啊怪不得。”
“嗯?什么?”
“哦,没什么。”那人勾起一抹含义不明的微笑,突然对夏寒伸出手,“我叫李碑,墓碑的碑,是这家美术馆的主管,钱鸣交待过,以后会是我带你。”
“哦…谢谢您,李先生。”夏寒紧张地握住了李碑的手,尊敬地躬了躬身。
“叫我名字或者叫我李哥都行,我这样的也当不了什么‘先生’。”
“李哥。”
“嗯。”李碑点了点头,漫不经心地瞥了左尘一眼,“这孩子不错,跟我来吧。”
穿过漫长的展厅,美术馆的后方有一个不起眼的小门,从里面上了锁,李碑没有敲门,而是一边掏钥匙,一边说道:“狡兔三窟,钱鸣这小子有好几个窝,会馆那个是他平时办公的地方,一般创作都是在这里,这门是隔音的,敲了也听不见,只有我和他有钥匙,以后再给你们两个配一把,哦,小尘尘,钱鸣让我这么叫你,可以吧?”
左尘只是悄悄看向夏寒,像是要征得父母同意才能吃糖的小孩,夏寒揉了揉他的头,笑道:“你自己愿意就好。”
左尘对李碑乖巧地点了点头,“嗯,可以的。”
“这点破事都做不了主!”李碑白了他一眼,推门而入,大声吼道:“钱鸣,别玩泥巴了,人来了!”
钱鸣正蹲在地上揉着陶泥,不知道是没听到还是故意充耳不闻,对李碑的喊叫毫无反应,专注得就像是一尊雕塑。
李碑无奈地叹了口气,“每次都这样,算了,等等吧。”
“嗯,没关系的。”
夏寒望着蹲在地上的背影出神,他所认识的钱鸣放荡不羁,无所谓游戏人间,无论是金钱还是身体都挥霍无度。可今天看来,这不一定是误解,却一定有失偏颇。钱鸣这种人,再恣睢放纵,至少人格是紧紧攥在自己手中的。他有必须让自己坚守的底线,有不顾一切去执着追求的理想,他火热的皮囊高高在上睥睨众生玩弄众人,可灵魂却脚踏实地绝不待价而沽。那么多人想要摔碎他,那么多人想要捧杀他,他就笑吟吟地陪那些人表演,一边享受地做戏,一边该干嘛干嘛。
油然起敬的夏寒忍不住看向左尘,发现他也刚从钱鸣那里收回视线,正转过头看着自己,两个人相视一笑。夏寒伏到左尘的耳畔悄声说道:“宝贝儿,跟着这样的师父,一定要好好学啊。”
“嗯!”左尘的目光矍铄,用力点了点头,那信誓旦旦的模样就好像寒门学子在向含辛茹苦的父母保证,自己一定会学有所成。
夏寒忍俊不禁,轻轻捏了捏他的肩膀,两个人和李碑找了一个角落坐了下来,谁也不发一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钱鸣似乎是脖子有些酸了,终于愿意抬起头来,抬眼就是一惊,“哎?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从你蹲在那的时候就来了。”
“那你怎么不叫我?”钱鸣在肥大的裤子上随便抹了抹手上的泥,匆匆走了过来,看见夏寒,立马眉开眼笑,“都让夏寒等久了呢!”
“收起你那副 y- ín 棍的嘴脸。”李碑翻了个白眼,指着一旁站得毕恭毕敬的二人说道:“你的小徒弟给你带来了,没事的话夏寒我就领走了。要不是你非要看他一眼,谁会在你这里浪费时间!”
李碑心直口快,钱鸣臭不要脸,倒是让夏寒有些无地自容,他只能无视那炙热的目光,客气地笑了笑,“钱哥好。”
“好…好。”
夏寒看了一眼一旁的左尘,那人不知道被什么吸引了过去,正在一面画板前聚精会神地看着。忽视内心的难堪,他轻咳了两声,“那个,钱哥,我能不能和您单独说两句?”
幸福来得突然,钱鸣脸上露骨的笑意藏不住也不想藏, “当然可以!这么难得的机会,我可不想错过。哎,李墓碑,我再耽误你一会儿。”
“滚!三分钟,多一秒这人我不要了,你爱给谁给谁!”
“放心放心!”钱鸣揽过夏寒僵住的肩膀,“哎,泥蹭你脸上了!”手指自然而然地在那硬朗的脸颊上吃了一口豆腐,扭头得逞地冲李碑吐了吐舌头,两个人去了门口。
“切,就摸个脸美成这样,装什么纯情!”李碑倚墙站着,心底莫名烦躁,不耐地拿出一支烟抽了起来,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飘了过去。唉?刚不还笑得跟朵花似的么?怎么不笑了?你他妈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