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这些事情,总是不能想得太多——无论是爱还是别的,只专注当下才足够快活。
早晨七点多的时候,萧恒听到有人在外面讲电话,声音不大,可一旦注意到就别想装没听见。
他头痛得厉害,但身上倒是清爽,迷迷糊糊间他记得做完以后进浴室里冲了个澡才睡的。
昨天的衣服是绝对不能穿了,他随便披了件睡袍到外面去看,发现桌上摆好了一人份的早餐,西式培根煎蛋和三明治,旁边还有一杯浓缩咖啡,看热度是刚刚做好的样子。他认得这是尹时京的手艺,和在英国时见过的差不了太多。
讲电话的人是尹时京,他已经穿戴整齐,看不出昨夜的疲惫,一副马上要出门的样子。
“吵醒你了?”
“没有,本来到这个点就该醒。”
萧恒回去洗漱,发现一些牙刷毛巾一类的东西早已准备妥当,根本不需要人费心去找。
长时间服用精神类药物会对咖啡因敏感度直线上升,为了避免头痛和失眠他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喝过带咖啡因的饮料。不知道尹时京是否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但那杯咖啡直到放凉,乳脂凝结出一层薄膜都没有人动过。
“我去开会,大概下午回来,钥匙在桌上。盘子就摆在那,差不多中午会有阿姨来打扫做饭,你只管休息。”尹时京过来在他的额头落下一个亲吻,“我走了。”他拿起桌上的车钥匙,再没有逗留,毕竟工作上的正事要紧,萧恒只来得及和他简单道别。
当大门关上,他有些疲累地又躺回床上。平时他是没有睡回笼觉或者睡午觉的习惯,但这几天睡得都不太好,心跳偶尔会加速,像是很危险的征兆,便强迫自己闭上眼多睡一会。
原本以为在陌生的环境里会失眠,或者说浅眠多梦,但是他睡得意外得沉,直到过了中午,穿好衣服起床后和来做家事的阿姨打了个照面。
不管过了多少年都是这个样子。等阿姨走了,他想起什么回房——那个放药的瓶子空了——他皱眉,没等尹时京回来便给他发了信息叫车回家。
萧恒现在住的地方是别人介绍的:三环线附近的精装公寓,一室两厅,卧房朝南,家具家电配备齐全,24小时有保安值勤,出门拐弯就是商业步行街。因为是近几年的新楼盘,小区内公共设施配备齐全,不存在电梯老化等安全隐患。
他几乎是逃一样地尹时京家逃回到这里。屋子里面透着股长久无人居住的尘土气,窗帘也紧紧拉上,和阳光灿烂的室外完全隔绝。他没有开灯,径直进到卧室里——病历和医院开的药都放在右边床头柜第二层抽屉里。
有时候他也知道自己是过度紧张,但有那样的前例,他无法不恐惧自己身体里的怪物,无法不恐惧失去身体控制权所带来的后果。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没去想尹时京的事情。他只想自己的父母,想他们生前的一颦一笑,还有那些其他血缘上的亲人,想得太久了就感到一阵恍惚,并不是痛苦或者憎恨,也许都有一点,但更多的是无可奈何。无论是好是坏,有时候有些事并不是一定要有个结论的。
当他察觉到手机在震动时,屏幕上已显示有了两个未接来电。他睁着眼睛接起,不知怎的碰到免提键,年轻男性的声音顿时充满整间屋子。
“你终于肯接电话了?回来了?”
不是尹时京打来的,他长舒一口气,不知道是庆幸还是遗憾。
“回来了,今天凌晨到的,你有什么事吗?”
打电话来的人叫何烁,是他大学里的同学。在国外时人总是忍不住把注意力多放在那些和自己讲同一母语的人身上,他就是这样认识何烁的。何烁读的是经管专业,住他旁边的宿舍,有时早起去上课路上觉得面熟点点头,一来二去就算是认识。
“没什么事,想叫你出来吃个饭。忘了跟你说过没有,我升职了。”
“恭喜。”萧恒只简单说了两个字,电话那头何烁就滔滔不绝起来。
虽然是不同的性别,但他忍不住想起那天见过几面的尹兰书。两人都是外向的性格,不沉默,像有说不完的话,但又能刚好把握住不叫人厌烦的那个度,很适合做朋友。
地点定在新桥街的日本料理,萧恒听过店名,知道要去这里吃饭,如果没有特殊渠道起码要提前预定才能有好位置。但是心里无论怎么样觉得奇怪,他都没有问出来,只和他约了晚上他开车去他公司楼下接他。
昨天电话打过以后,文件及合同很快就整理出来发到了萧恒的邮箱里。
下午他收拾完行李后花了些时间看过,赶在时限以前做完返给对方。硬要按规章制度说的话,这件事非常不合理——一旦提了离职,有些涉及到公司机密的东西就不是他能接触的,可他也知道能让他的那个上司提出这样的要求一定是被紧凑的时间逼到了极限,不然不会出此下策。
时间差不多以后,他拿起车钥匙出了门。何烁上班的地方离得有些远,他不早些出门只怕要遇上晚六点交通高峰,被堵在路上动弹不得。
尹时京还是没有联系他。也许是工作上的事情确实很忙,也许是有其他的事情,前方遇上红灯,他敲着方向盘等,心中胡思乱想。
到目的地以后给何烁打电话,他没接,几十秒后发信息来说正收拾东西。
萧恒将窗户打开,抽着烟等他下楼,最近交警查得严,希望这短短几分钟不至于被当做违停。
好在何烁没有骗他,很快就拉开车门坐到副驾驶席上。因为喜好网球等户外运动的缘故,他肤色略深,五官算是标志,头发剪得很短,一根根竖着,衬得整个人精神又健康。
去目的地的一路上,何烁和他说些公司里的琐事,他就听他讲,偶尔接几句。
“我妈问你怎么不来做客了,我好说歹说,终于勉强让她信了我们没有闹翻。”
“等我这段时间忙完再去看阿姨。”
“你不是辞职了吗?辞职了还要忙什么?”何烁是真的不解,“忙着谈恋爱?”
“……算是吧。”他停顿了一会,这样说道。
到店里出示了预约以后,服务生带着他们往订好的位置里走。
途中经过一截略有些陡,两侧有吊兰的木头楼梯,再上面的空间就开阔一些:半开的卡座互相之间用磨砂玻璃和浮世绘屏风隔开,暗黄色的灯光颇有气氛。
“你看什么?”何烁顺着萧恒的视线看过去,却什么也没看到。
“没什么。”他认出了前方拐角处一闪而过的人影。
那样巧,尹时京今夜也约人在这里吃饭。
第10章
这顿饭吃到一半,何烁果然如萧恒所想,讲起今夜拉他出来的真正原因。
升职的确是升职了,他之前的上司负责项目出了岔子,又因为好大喜功独吞成果被大老板责怪,处理结果看似平调实际降级。刚好他资历学历都够,便顶替上去。萧恒取出一只纸袋,里面装着来时顺道买的礼物,庆祝他升职。
“谢了谢了。”他当场打开,是某大牌的合作纪念款钱包,喜笑颜开没几秒又愁眉苦脸起来,“唉,这事说起来有点尴尬。今天本来是我和珊珊的周年纪念日,我想着她说了好几次想吃日料就订了位置想到时候给她个惊喜。”
珊珊是何烁的女朋友,萧恒只见过两次没有深交,不知道具体情况。
“本来?”他留意到何烁话里的关键词。
“我和她分手了,昨天分的。”何烁把杯中梅酒一口灌下权当消愁,“她脚踏两条船,我没准还是那个第三者。我气不过找她理论,然后她就把我全部联系方式都拉黑了——你说这不是分手是什么?我下个月得去寺里拜拜,专拜桃花运这项。”
确实是很悲惨的经历,萧恒简单安慰他两句,大多是些空话。
“没事没事,过两天就好。”见他担心,何烁连忙摆手,“其实分手以后我发现也没有很喜欢她的样子,就是发现的一瞬间血往脑子里去,过会冷静下来,觉得不值得,为她难过一点都不值得。分开也好,不然到了要谈婚论嫁的地步我再害怕就来不及了。”
“嗯,可能是吧。”
快要结束的时候,萧恒离席去了趟洗手间。
从洗手间出来,发现尹时京也在旁边。
“好巧。”他简短地打了招呼,却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
“跟人来吃饭?”尹时京擦干手上的水珠。他身上衣服和早上出门时不一样,因为离得有些近,萧恒能闻到烟草和几分不属于他的香水味。
“嗯,和何烁。你呢?”
尹时京是认识何烁的,他实话实说,反正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差不多,不过是工作上的应酬。”
随即他说了个名字,萧恒在心里过一遍就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
辞职前没能拿下的那个项目,正是交给了尹时京他们公司。
“晚上要不要去我家过夜?”忽然他听到尹时京这样发问,大概想了一下,点头答应,然后出了狭小的空间,沿原路返回座位上。
何烁一眼看出他的心不在焉。
“你怎么回事?”说完了自己失恋的经过,他拐着弯把话题转移到萧恒身上,“算了你肯定要说你没事。有没有事我不会看吗?你说你忙着谈恋爱是怎么回事?哪认识的?”
他知道萧恒取向,亦或者说萧恒从来没有费心隐瞒过。
“是以前就认识的人。”萧恒斟酌着言辞,“你见过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