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稳稳当当回了程。
来往行人匆匆,怀里皆抱着捧菊。璨金、浓白、暗紫,扎得梁季玄眼睛生疼,他兀自阖了眼睛。
他真是累极了。
“梁哥,你怎么又来了?”是梁季玄的运气,昨个他撞见的那姑娘,今儿恰好当班,她看着有些不快,“说来,昨个你怎么突然走了啊,我寻了你半天!”
“啊,抱歉哈,昨个... ...突然遇上些事情,”他含糊着,“我今儿来,是想同你要那报纸的。”
“哎,也是奇怪了,怎么一张旧报纸近个这么抢手啊,”小姑娘嘀咕着,“梁哥啊,不好意思啦。九月一号的这报啊,今个一早被人一并收走了,我们这儿啊,也是一张也没啦。”
“收走了?”梁季玄愣在了原地。
“是的啊,”小姑娘点了点头,“今儿一早的时候了,囤货通通被买走了,我们也是奇怪得不行。”
“那... ...你们知道是谁买走的吗?”心中隐隐浮现了个答案,但梁季玄仍不死心。
“嗨,这事儿我们哪能知道啊,”小姑娘笑了下,她突地顿住了,小心翼翼抬眼看了下梁季玄,“哎梁哥... ...您啊,近来是不是没休息好,这脸色看着可不大好。这世事无常,您也别太难过了。”
“哎是,是... ...”他喏喏应着,心思是一早飘走,飞老远了。这九月一日的报纸被买走,虽说在他的意料之外,但细想也在情理之中。梁季玄心中的答案被再次应证,顾华天,定是有事情瞒着他。梁季玄匆匆同兴安报社的小姑娘告了辞,现下他急着去确认一件事情。
门外,车夫正等着他,车座上的那捧子金菊璨璨生辉。
“走,”梁季玄一步踏上了人力车,他言语坚定,“上西郊平去。”
梁季玄现下,只想去西郊平,亲眼去那巷尾看看。看那是否有个宅子,门口是否挂着十盏灯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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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肆叁.实非实(下)
“... ...爷,”车夫小心唤他,“爷,咱到了。”
梁季玄呆坐在人力车上,阖着眸子,不愿去想,不敢去想。这一路,着实行得太快了些,快得好似一瞬,快得让他没能做好准备。
不同于夜里,白日的西郊平很是热闹,熙熙攘攘,来往人潮不绝。站在巷口,梁季玄却是止不住的心头发凉。母亲,哥哥,顾华天... ...人人藏着秘密,掩着他,瞒着他,逼得他快发了疯。
谁可信,又能信多少,梁季玄不禁苦笑,现下,他也不知道了。
凭着模糊记忆,梁季玄往巷子深处走。愈往里,人愈少,他四处打量着,压榨着那本就零星破碎的记忆,寻那些微的相似处。处处相同,又好像处处不同,梁季玄思绪复杂,他悬掉着一颗心,愈往巷尾,跳得愈厉害。
‘咚!’ ‘咚!’ ‘咚!’
‘咚!’‘咚!’‘咚!’
‘咚咚咚!’
‘咯噔’一声,梁季玄顿住了脚步,路,到头了。
宅子兀自立于巷尾,门朱红,淋浇了浓血样刺眼。梁季玄抬头,他眼前的,是漫天漫地的红,十盏艳红灯笼无风自起。滞在原地,恍惚间,梁季玄看到一黑一白两只猫儿立在墙头,他们眸子冰兰,生瞪着他。火红舌尖吐出,嘲讽般地舔了舔利利尖牙。
他们毫不眷恋,甩了甩尾巴,径直转身跳进了宅子里。
不过一瞬便不见了,梁季玄下意识揉了揉眼睛,他隐约觉着这两只猫儿是桂酒胡同里他见过的那两只。桂酒胡同里,凶狠的、总在夜里出现的、最后消失无踪的两只猫。梁季玄着魔般地往前踏了几步,那门紧合,却隐约余出条窄缝。他趴了上去,借着那丁点缝隙,梁季玄往里头张望。缝隙狭窄,他的目光所及也极窄,只能看到正对着大门的,是那棵熟悉的桂花树。风凛凛吹过,坠下稀疏桂花雨,那点子米白坠在地上,砸在桌上,滚在石桌上摊开的报纸上。
他看到报纸上的桂花忽地骨碌碌地往前滚,那报纸凭空翻了页。石桌前本是空无一人,梁季玄却隐约看到梁季青坐在石凳上,他仍披着那苍青外褂,皱着眉低头看报纸。风盈盈吹过,坠下的桂花落了他满头,些许坠在报纸上,遮了字痕,顾不得头上的,他吹了口气,把报纸上落的那花给吹散了。
梁季玄揉了揉眼睛,眼前却又只剩了那树,那桌,那摊开的报纸。没有那所谓的两只猫,更没有梁季青。
连连退后好几步,梁季玄心头憋足了气。他往圣约旦大学去,他要找顾华天问个清楚。
梁季玄头脑一热,直冲到了圣约旦大学门口,他却犹豫了。问什么,怎么问,他伫了步。圣约旦大学响起了下课铃,梁季玄远远看到往校门口走的顾华天,他下意识躲到了拐角。顾华天面上凝重,转身上了辆人力车,他别居就在西郊平巷口,自是没必要坐车的。他这是要去哪里?
梁季玄正眉头紧锁低头思忖着,却忽地被一声呼唤打断了。
“梁... ...梁哥?”来的,是齐茹秋,她瑟缩着站在他身后,试探x_ing地开了口。
“啊?”梁季玄生骇了一惊,他连忙转头,“是齐姑娘啊。”
不同于那日见着的尖锐疯狂,齐茹秋攥着手低头站在他身后。她个儿不高,短发齐耳,五官浅淡,看着倒是白净秀气。她抱着书,噗哒噗哒直掉那金豆豆,听到梁季玄唤她齐姑娘,这泪豆子掉得更凶了,直往下砸。
梁季玄慌了神,他向来笨嘴拙舌,此下更是手忙脚乱着实不知该如何是好。恰是下学人潮高峰,过往行人纷纷伫步旁观,议论纷纷,梁季玄闹了个大红脸,是更说不出话来了。
看梁季玄呆愣在原地,齐茹秋面上落寞。她是个体己的姑娘,虽仍抽噎着,却是主动先开口解了围,“我们去边上说吧。”梁季玄如蒙大赦,忙连连点头。
“哥... ...”刚到角落,齐茹秋一开口,那泪珠子又咕噜着往下滚,她嗫喏着,一张白净小脸是早就哭花了。
透过他的脸,齐茹秋看到的是梁季青,梁季玄知道的。
“哎... ...”梁季玄心软了,明知这姑娘可能是推哥哥下水的元凶,他还是心软了,掏出手帕给她擦那泪珠子,他柔了声,“别哭啦,哭花了脸就不漂亮了。”
这下,齐茹秋反而哭得更厉害了。她连连抽噎着,直快背过了气。
“你同我走,你同我走!”齐茹秋嗓子发了哑,她死死拽着梁季玄的袖子不撒手,使了十足气力,细瘦指节紧攥得变了形,指尖生生压进了梁季玄的皮r_ou_里。梁季玄被扯得生疼,却不敢多言,现下的齐茹秋,着实骇人得紧。
她带他,去了北海公园。
面前的荷花池,一眼望不到边。已过了时令,澎白荷花没了踪影,只剩了褐败枯杆孤零立着,残残败败耷拉在墨绿圆叶上,清冷得骇人心酸。
北海公园... ...梁季玄眉头猛地一跳。最初,他质问哥哥九月一日发生了些什么的时候,梁季青就拿这搪塞过他。九月一日,北海公园,采访,小姑娘,坠了荷花池,救人... ...忆起梁季青这番搪塞的言论,梁季玄却涌出些莫名的不安来。
采访、北海公园、梁季青眼里忽闪的犹豫、小姑娘、救人、九月一... ...梁季玄头忽地又疼了起来,他眼前浮现出无数条线,他们原本杂乱无章,交错缠绕,现在却是梳理顺畅了。他隐约觉着自己抓住了问题的关键,但又遗漏掉了一些极为重要的连接点。串不成链,他无法把他们串连成链。
“哥... ...”齐茹秋艰难地开了口,她声儿早已沙哑,拼命摇头,“我错了,真的错了,我是一时迷了心窍,不该推你的。”
梁季玄心头咯噔一下,果然如他之前揣测的一样,九月一日,梁季青来了北海公园,被齐茹秋推下了水。
所以,梁季青的替身树起了预兆?
不,不对,不可能的啊。
梁季青水x_ing相当好,池水这么子点深度,怎么难为得了他?
“后来发生了什么?”梁季玄一把拽住齐茹秋,“你推下水后,发生了什么?”
齐茹秋脸色发了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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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啊...还有一周司考成绩就出来了 担忧脸.jpg
第44章 肆肆.归柩(终)
他步步紧逼,齐茹秋步步摇头退后。
直被逼退到湖边,齐茹秋踩上了湖边碎石,她生绊了个趔趄,梁季玄才回过了神来。他一把拽住面前的姑娘,阻了她摔跌进湖里的势头。齐茹秋瑟缩着摔开他的手,看着她一脸的惊魂未定,梁季玄心下骇然,他方才都做了些什么。
“啊... ...抱歉,”梁季玄苦笑着连连退后,他怒火上了头,方才着实是失态了。
“哥,你为何一定要如此纠结于那所谓真相呢,平安无事,皆大欢喜,这不是最好的结局吗?”齐茹秋面露难色,“我推你落水是事实,你怨我怪我,我都认,”她拉着梁季玄的袖子,声儿里满是恳求,“但这事儿... ...就让他断在这。哥你别查了,好不好?”
平安无事?皆大欢喜?梁季玄气得心头发闷,眼前一片黑。别查?为何别查?这里头究竟藏了什么事情,人人都要瞒着他?
九月一号... ...九月一号... ...
顾锦汐落水获救,梁季青落水失踪,桂酒胡同,回国,杜若白昏迷第二日... ...
杜若白?杜若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