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特说:“弗洛雷需要马上再雇一个公司律师。我已经向他推荐了几个人。应急备忘录也发给他了。”他的眼光在莱昂身上只停了几秒钟,随即又望向另一边。
“莱昂,我的工作已经做完了。接下来还会有很多事情,但那应该是我的继任去完成的。——我在格林纳瓦的服务结束了。”
莱昂感到身上再一次起了寒颤。柯特的语声里有一种很温柔的态度,仿佛他们是两个老朋友,正在亲切而平常不过地见面寒暄。但是他能感到那种礼貌下面的疏远,冰冷和……疲惫,就像那天他在医院的走廊上对他说话时的感觉一样。
“我不明白,”他几乎是喊了出来。“你为什么不肯和我一起开车回去?”
柯特向后退了一步,看着莱昂。莱昂的手紧紧地抓着落下来的车窗玻璃边沿,半个头探出了窗外。雨水落在他前额的头发上,又顺着额头流到脸颊。
大雨如注,在两个人中间隔开了一道冰冷的帘子。柯特站在那里,握着伞,一只手插在风衣口袋里,出人意料地,向他微笑了一下。
“莱昂,”他温和地说,“我看你是什么都不明白的。”
这时候两道闪亮的车前灯光照了过来,映亮了面前的无数雨丝,一辆黄色的出租车驰过,在街对面停下了。
莱昂脑子里一片混乱。他呆呆地看着柯特向那辆车走去,收拢了伞,钻进车里……出租车的前灯亮起,开动起来。
……车开远了,把他一个人留在湿冷的黑暗里。
21
莱昂湿淋淋地爬到了驾驶座上,把钥匙插入方孔。车发动了起来。
“我得先回去,好好地洗个澡,睡一觉。”他自言自语。“明天……”
明天,柯特就会回法兰克福去了。
为什么这句话听起来显得那么绝望?明明法兰克福不是什么很远的地方。而且柯特以前也离开过一次,那次是去埃尔福特,几个月后他就回来了……
——但是你知道他这次不会再回来了。那个心底里的声音说。
柯特整理出了那些原属于莱昂的衣服,清洗过熨烫平整,叠放在后座上。他签过字的授权书折成一团塞在手套箱里。
他说:“我的工作已经做完了。”
他甚至都不愿意再跟他一起,坐在同一部车里……
莱昂猛地踩下油门,车蹿了出去。
雨刷在前窗快速地摇动起来。视线模糊。
只是柯特而已。莱昂想。他的思绪里带着愤怒和痛楚。为什么我要介意?
甚至都算不上是朋友……
“我没有朋友。”十四岁的时候他曾经对柯特说。“我有一些家人和亲戚们,还有很多为我们工作的人。但是没有朋友。”
柯特说:“你希望你的朋友是什么样子的?”
“我的朋友,还是我的一个朋友* ?”他轻蔑地笑着说。“不管是哪一种我都不需要。
“你知道我有一个舅舅,乔瓦尼。他有很多情人,男情人和女情人。他们说,他令他的情人们彼此争风吃醋,最后在他四十岁生日的那天,在帕多瓦广场上被他的一个情人从背后开枪打死了。
“我看过他的情人们的照片,很多。他们都很迷人:男人和女人。——我想这才是我想要的一切。”
“包括被人从背后开枪打死吗?”
“当然,有谁高兴活到四十岁以后的日子去呢?”他向他露出了放肆的笑容。“我这种理想吓到了你么,书呆子?但这不关你的事,我决不会要你做我的情人:因为你很无聊,而且不够好看。”
……根本就是两个世界里,天差地远的两个人。从来就没有过真正的交集。
为什么我会如此在意?
“我觉得好玩的是,”十九岁时他向柯特说,“施瓦本人喜欢森林,也喜欢企业,而伦巴第人喜欢歌剧,也喜欢调/情。我喜欢森林和调/情,讨厌企业和歌剧;而你却喜欢企业和歌剧,不喜欢森林和调/情。——柯特,我觉得你应该多讲一点意大利语,或许将来会发现调/情的乐趣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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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特说:“既然我已经在为格林纳瓦服务,我有很多机会讲意大利语。……而且我是喜欢森林的** 。”
……“我在格林纳瓦的服务结束了。”
为什么我要为此觉得……难过?
(“你有一颗石头做的心,莱昂。”)
“为什么那个女人看到那张字条会显得那么难过?”他们在一起看一部电影的时候,他评价道。“明明她的情人送了她玫瑰,还写了字条鼓励她。”
柯特说:“但你也看见了,他的字条写的是‘你一定会战胜所有这些困难’。”
他困惑地瞪着他。“那么写有什么不对吗?”
“如果他真的爱她,就决不会写‘你’,”柯特说。“他会写‘我们’,‘我们一定会战胜所有这些困难’。”
……“接下来的事情你们自己可以处理。”
够了!莱昂愤怒地想。他似乎是在冲着心里某个看不见的人大叫大嚷,发泄着愤怒。为什么现在要让我想起来这些事?!
那个声音在他心底里丝丝地响起来,像一条不怀好意的蛇:
——因为你刚刚终于发现了:你想要柯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