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主动对蒋弼之说:“我就没忍住哭了,不过没有哭太久,因为太渴了,就不想哭了。”
蒋弼之很欣慰他愿意把心事讲给自己听,他愿意做他负面情绪的出口,可又不可避免地感到心痛——他现在遇到自己,终于可以倾诉了,可遇到自己之前呢?他明显从没跟人说过这些事,他又是将那些不好的事闷在心里,再笑嘻嘻地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即使是倾诉的时候他也只是自责,丝毫没有抱怨,不抱怨妹妹生病,不抱怨天道不公,偶尔发个牢骚也只是说这城市太容易塞车了,中考那天太热啦。他说话时已经养成种习惯,嘻嘻哈哈轻描淡写的,看起来就是个心思简单的乐天派。
但是蒋弼之知道他是希望有人陪他的,他是希望在那些关键时刻能有个倚靠的。
蒋弼之几乎是立刻就懂了,难怪考驾照的时候,他从考场里飞奔出来,一看见自己就露出那种表情,好像激动过头要哭出来似的。当时他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此时终于知道缘由。
蒋弼之第一次对他曾经的抚养人感到痛恨。
陈星的养父母是被陈星主动割舍的人,是只属于过去的那部分,和他们的现在和未来都不会再有任何关系。蒋弼之以前就是这样的,他可以将过去和现在完全地分割开,绝不为已经无法改变的过往花费半点徒劳的心神。
但是此刻他看着陈星依然瘦削的身体,看着他睡着后更显稚嫩的脸,突然对那一对养父母产生深深的痛恨——如果不能好好爱他,一开始为什么要把他领回家呢?白给他期待,又让他失望,他得多伤心呢?
本不应该这样的。他看着陈星的睡颜,这样想着。他绝对想象不到他此时看向陈星的眼神有多么温柔,充满了怜爱与保护欲。
蒋弼之见过太多聪明的人了。聪明者常常缺乏他所欣赏的坚韧、踏实、谦虚之类的品质,聪明者也常常后劲不足,终成伤仲永。他平时偶尔夸陈星聪明,主要还是为了让他高兴、让他自信,事实上“聪明”在他心里并不是一个多特别的东西。
但是他今晚见识了陈星的聪明,脑子里就一直盘旋着这样一个念头——这也是导致他失眠的原因——陈星本不应该这样的。
他从来没有觉得陈星不够优秀,相反,他一直觉得陈星已经很好了。但是此刻他想的是,陈星可以更好,他本不该这样的。
他轻轻地站起身,就着壁灯微弱的光,在书桌上找到他让陈星看的那两本书,随手翻翻,里面只有少量的标记,书新得好像没看过一样。
蒋弼之放下书后没有立刻离开书桌,而是又拿起旁边的笔记本,里面果然写满了笔记,有的纸页下方还能看到“蒋弼之”三个字,端正内敛、颇具风骨。
蒋弼之有些惆怅地笑了。这小家伙,偷偷写自己名字写了这么多回,却从来没有喊过呐。
157、满足
次日一早,陈星送蒋弼之到了公司,蒋弼之问他:“想看看我工作的地方吗?”推荐本书
“啊?”
蒋弼之把手放到他后颈捏了捏,“又是‘啊?’,有那么吃惊吗?”
陈星合上嘴,瞟眼那巍峨富丽的楼群,又低头看眼自己身上的旧T恤,问道:“我能进去吗?”
蒋弼之看到他眼底的怯懦,干脆地回道:“当然,你作为管家要了解我的工作,钟乔之前也来过公司。”
陈星跟着他下了车,刚走两步又开始打退堂鼓,“不行蒋先生,要不改天吧。”
“今天怎么了?”
陈星抻着自己衣服,“我今天穿得太随意了,会给您丢脸的,等改天我换上正装……再跟您进去看看……”
蒋弼之静静看他一瞬,轻轻地笑了,“所以去酒店接我那次穿那么漂亮,是怕给我丢脸?”
“嗯……”
“小傻瓜。”蒋弼之在他下巴轻抚了一下,又帮他理了理头发,“你是不是从来都没好好照过镜子?你怎么可能给我丢脸?”
他的手落在陈星的背上,轻轻往前推着:“走了。”
“等等……”
“到底怎么回事?”蒋弼之停下脚,语气里带了些严肃:“说实话。”
陈星难以启齿,眼神飘向别处,“我……怕碰见陈助理……”钟乔一上来就叫他“小陈先生”,是因为蒋先生身边早就有了一位“陈先生”。
蒋弼之恍然大悟,“你是因为陈茂才不愿来公司给我当助理?”
陈星窘迫地抓了下头发,“也不全是吧……”
蒋弼之无奈又好笑,拿出手机给陈茂打电话,等接通的时候他按了按陈星的脑袋,“你这小脑袋瓜里每天装多少事?累不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