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坪里的喷灌带正在洒水,蓬松的水滴落在两片草坪中间用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为了不被水滴打湿裤脚,纪征饶开喷灌地洒水范围,穿过鹅卵石小道,站在葡萄架下的浓阴里。
葡萄架下摆着一组藤条编制的桌椅,桌上放着一壶茶和几只杯子。
唐雪慧脱下手套在喷灌边把手洗干净,然后掂起滕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清茶推到桌子边缘,指着一张空椅子说:“请坐。”
“谢谢。”
纪征拉开椅子坐下,把白瓷茶杯端起来,但没有喝。
唐雪慧又戴上手套拿起锄头和剪刀,在一片花丛的深垄中蹚过,蹲在花丛中间,用锄头翻松土壤,不时扔出来几根杂草。她工作了一会儿才问:“找我有事吗?”
纪征第一次见到唐雪慧时就看出这个女人很聪明很敏锐,他任何的旁敲侧击都会被她看穿,于是他索性不饶圈子,直接问:“嗯,有件事想问你。”
唐雪慧拔着花丛里的杂草,没有抬头,也没有回头:“什么事?”
“你知道翟小丰不是翟文刚的亲生儿子吗?”
他问的直接,也迂回。
唐雪慧闻言便笑了,由于她埋着头,所以笑声听起来有些沉闷:“原来你们已经查到小丰的身世了。”
听她这么一说,翟小丰的身世果然是白鹭镇公开的秘密。
唐雪慧道:“没错,我知道小丰不是翟文刚的亲生儿子。估计这个镇子里没有人不知道。”
说完,她偏过头淡淡地瞥了纪征一眼:“有什么问题吗?”
纪征决意说些谎话诱骗她,看着她被花丛掩盖的侧影道:“翟小丰说,他时常受你照顾。”
唐雪慧忽然放下手中的锄头,转头正视着纪征,笑着问:“小丰是这么说的?”
纪征静静地看着她,反问:“他说谎了吗?”
唐雪慧默了片刻,然后继续手中的工作,道:“没有,那孩子很诚实,从来不说谎。”说完,她像是觉得自己的回答有些离题,又道:“其实我没怎么照顾他,只是偶尔让他来家里吃顿饭,或者帮他买一些书本。小丰很可怜,他也知道他的父母不是他的亲生父母,翟文刚有暴力倾向,不仅打老婆,还打孩子。小丰有好几次在深更半夜被他赶出家门,还带着一身的伤。我能帮他的也就是给他上药,给他睡觉的地方,天亮了再把他送回家。”
听起来,唐雪慧何止是‘没帮什么忙’,她对翟小丰简直是再造之恩。但凡翟小丰良心不泯,就会把她的恩情记一辈子。
这就是艾露口中‘因为我妈妈对他有恩’这句话的含义吗?
但是纪征发现一点异样,唐雪慧说这番话的时候十分的平静且冷淡,口吻中并没有透露出她对翟小丰的同情,就像是在一板一眼地说着别人的故事。
不过这点异样可以被解释,唐雪慧本就是一个个性冷淡的人,她或许就是这样面冷心热。所以不把自己对翟小丰做的一切放在心里,也并非无法理解。
纪征走神了一会儿,其间喝了一口端在手中的一杯清茶,一股清凉又苦涩的口感立刻由舌尖四散弥漫,苦味很快消失,随之而来是清冽的回甘。
这茶比他预料中要好喝的多,他不仅多喝了两口,当他第三次把茶杯举起来又放下时,他像是忽然间发现了什么事似的猛然皱紧了眉,一口凉茶哽在喉间,从后颈到后背迅速覆满一层寒霜。
他抬起头,发现唐雪慧已经早已不再收拾花园了,她正蹲在鲜红的月季花中间,在红色的花和嫩绿的叶摇摆中紧紧地盯着他,向他投来足以低消夏日炎热阳光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