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也不容易。”时母被说得有点犹豫,“要不别去封闭高中了?那边毕竟是军事化管理,小亦的病还没好全……”
“之前不是都说他好了吗?不高兴了怕吃苦了就犯病?”
时父的火气彻底压不住,一巴掌打下去:“自己说要来河高,三次考试一共提了不到一百分,算是彻底养废了!你妈为了你连第二个都不敢要,你就这么自甘堕落,是不是准备让我们养你一辈子——”
他的胳膊没挥下来,才走到一半,就被时亦抬手架住。
时母又想起那天的事,忍不住跟着紧张:“小亦!”
时亦没再动手:“不是。”
时母没听懂,愣了下神:“什么?”
“不用你们养我一辈子。”时亦说,“年满十六周岁,可以不用监护人,离开父母单独居住。”
时父皱紧眉看着他。
“胡说什么?”时母吓了一跳,“不要跟那些孩子乱七八糟地不学好,小亦,你要听话——”
“对不起,让你们失望了。”
时亦截住她的话头:“我会在学校这边住,一直到高考,也会自己解决学费和生活费。等我工作以后,会定期给你们汇钱。”
他的语气太冷静,时母怔了怔,没继续说下去。
“你们……想怎么样,都可以。”时亦说,“再生一个也可以,不用顾虑我。”
“不是。”时母有点着急,“你爸气急了胡说,你——”
“我十六岁生日那天,你们聊天我听见了。”
时亦说:“您和爸爸在商量……我养废了,以后就这样了的话,要怎么办。”
他跑出去了两天。
时父时母已经习惯了他跑出去,大概也没有特意找。他把攒的钱带在身上,没有任何目标地转了一天,办了张电话卡,在那家能看见星星的旅店顶层坐了一宿。
可还是不甘心。
时母有点无措,抬头看向时父。
“如果不行的话。”
时亦说:“我会去你们找不到我的地方。”
“挺本事。”时父有点没底气,笑了一声,“你以为你是谁?你跑到哪儿我们找不着?”
“总会有的。”时亦垂下视线,“至少还有一个。”
时母脸色忽然白了白,用力攥住了时父的手臂。
“我在这里很好。”时亦说,“我想在这里。”
他花了很久,很努力,努力到拼命,才终于找到一个想停留下来的地方。
这是他最后的浮冰。
“我想过改变。”
时亦说:“既然改变不了,就换一种办法。”
“小亦。”时母忽然显出后悔,张了张嘴,“你别着急,不是就一定要到这一步了。你好好说,好好说爸爸妈妈不就听了吗……”
时亦落下视线,轻轻牵了下嘴角。
他忽然觉得很累。
那种有段时间没体会过的,从心底笼罩着他的,没法逃离又没法摆脱的累。
原本可以不到这一步的。
可以好好说的。
上一次,他把压抑这么久的东西都发泄出来,仓促地逃离了这个叫他窒息的家。
现在这个家没有任何改变。推荐本书
程航帮忙整理出来的笔记没有用,老万背着他打的、以为他不会知道的家访电话没有用,有用的只有那几条学校发的、带了分数排名的短信。
固执地、坚信他是被什么人带坏了地,想要勒令他回去。
“准备很久了,不是今天,我会照顾好自己。”
时亦看着她:“妈妈,我很疼。”
时母打了个冷颤,张了张嘴,没能说得出来话。
“如果你们再来一次,我会转学,不用找我。”
时亦转过身,往办公室外走:“如果……你们还会有一个孩子。”
“小亦。”时母追了两步,“等等,我们——”
他背对着他们弯下腰,安安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扶着桌沿站直,没再回头:“别再像对我这么对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在这里跟大家说说话。
这本是我写得最谨慎也最耗神的一本,这一章修改了很多次,一直在犹豫要怎么处理。
其实如果这是一个单纯的故事,时亦家的事应该停在上一次的决裂,一切终结,从此轻轻松松奔向新生活。
但我不敢这么写。
因为根本不可能是这样。
挣脱原生家庭的过程,是艰难的、挣扎的、伤痕累累的。
会有无数次的疼和伤口。
这已经是最好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