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航和路明非的功勋使得他得以入住最好的疗养间,24小时有医生护士看护,必要时用的药剂也是顶配。
宽敞的病房坐北朝南,阳光会均匀地铺洒在房间地面上。军//部无事的时候,路明非常常会带着花来在这儿坐一个下午,时而废话连篇连口气都不带喘,时而一句也不说,只静静地看着楚子航的睡颜发呆。
这种情况相比最初发现楚子航那会儿好了许多。
当时的路明非跟发了疯似的翻看《上海陆沉计划阵亡名单》,厚册子翻完还意犹未尽,又跑去一家一家医院寻找可能被收治的楚子航,癫狂起来的时候连太平间也不放过。
好在DNA数据库和指纹库并没有受损,这也成为了确认失踪阵亡人员的最佳方式。不过由于基数庞大,检验导入工作足足用了三个多月的时间。收治楚子航的医院也不例外。
路明非几乎把整个上海翻过来找了一遍也没找到楚子航,谁料到楚子航就在浙江解放军//医院沉睡着呢。
找到楚子航后他第一时间申请了上头的敕令,将楚子航转移回了上海。然后不眠不休地守在楚子航身边,实在撑不下去了就在旁边的陪护床上眠一眠,吃喝拉撒都在房间里解决,不出房门一步。
老唐看不下去来过几次,生拉硬拽把路明非拖出了门。结果路明非跟受惊了的小动物似的对老唐又抓又咬。
他几乎是以病态又执拗的的方式守着楚子航,生怕他转身一走楚子航就会醒来。
他担心楚子航醒来看不到他会难过。
“你以为楚子航醒来想见你这副鬼样子?”老唐开启了嘲讽模式,“看看你的脸吧傻逼,跟女鬼有什么分别?”
路明非茫然地抬眼看向镜中萎靡又颓唐的自己,突然被自己吓了一跳。他看看楚子航又看看老唐,目光最终停留到了镜中人的脸上。
老唐再接再厉:“再闻闻你身上的馊味,你是打算把醒来后的楚子航再熏晕过去吗?”
“我操你妈。”路明非骂骂咧咧地从床边爬起,一头扎进浴室洗漱去了。
老唐这才松了口气。事后再来病房找路明非玩,路明非也没那么抗拒了。
“我来看你了,楚子航。”路明非捧着花,轻声对病床上的楚子航说道。
他熟门熟路地将快要枯萎的花朵扔进了垃圾桶里,确保花瓶里时时刻刻都有鲜妍盛放的花。那花是整个房间里唯一的生气,有时候路明非会怀疑自己是否真实活着。他的心跳随着楚子航的心电图不紧不慢地走着,滴答、滴答,冰冷如机械,即使闭气凝神也听不到胸腔里传来一丝鲜活的声音,就像他这个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颓唐又落寞的情绪。
老唐曾叹息说他心头时刻紧绷着一根弦,凭这根弦这口气支持到现在,要是这根弦断了,恐怕路明非会难以为继下去。
“你有没有想过,假如楚子航再也醒不过来了呢?”
路明非不发一语。老唐提出的猜测他自然想过,甚至比这更要长远,他早早做好了随时失去楚子航的准备。
不过那又怎样呢。推荐本书
他在见到楚子航的第一眼就爱上了对方,虽然这个事实连他自己都花了很长时间才意识到,原来初见的一切全然源自本能。
二十二岁遇见楚子航,二十二岁爱上了楚子航,二十五岁和楚子航结婚,直到今日……楚子航横贯了他生命中最珍贵的八年。
据说七年光阴足以让一个人面目全非,忘却过去的情爱、平复伤痛、放下不甘与哀怨。可路明非从未觉得有任何感情正在离自己而去。
他依然痛恨着战争,路过被标记为战争遗址的恒隆总部与和平饭店时,心中还是会生起名为哀怒的情绪。
行车途经半边倒塌半边屹立的武康路时,他看到两旁有许多年轻战士和园艺工人正一块清理着废墟,将梧桐树重新种下。虽然现在还是小树,但总有一天它们的枝叶会从道路两旁往中央延伸,阳光只能从树杈缝隙间穿过,阴影就像一匹被虫蛀了的丝绸均匀地铺在地上,恢复往日浪漫又文艺的风貌。到了夏天,满是蝉鸣声。
从前这条街上有不少冷门的书店,楚子航带他来过几次,后来他便不再安于乖乖呆在室内,毕竟再帅的脸也抵挡不了严肃文学的枯燥,通常坐不了10分钟就溜出去在梧桐大道上漫无目的地溜达,然后被蚊子咬得浑身是包,又可怜兮兮地回来找楚子航……
能勾起回忆的地方实在太多太多了,明明桩桩件件都是温情的景象,可如今想来,他却只觉得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