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越来越冷,你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宋劭延毫不犹豫地建议,“不如搬到我那里去住怎么样?”“可以吗?”文灏也知道他住在中山四路,_和鲜家相隔不过几百米。
“只要你不怕我心怀不轨。”“哈哈,”文灏的脸又发起烧来,他急忙干笑两声作掩饰,“怎么可能……”可是宋劭延却不像从前开玩笑那样适可而止,反而打蛇随棍上,紧跟着又问了一句:“怎么就不可能?如果我心怀不轨,你是不是就不敢来了?”“谁说我不敢?我明天就搬来!”文灏本能地顶回去.然而话一出口,他已经被自己吓了一跳,并开始为这一刹那的纵情感到惭愧了。
说出这样的话来,算是什么意思呢?他一半差愧一半懊悔地低下了头。
好像很满意他的表现,宋劭延带着奸计得逞的笑说道:“呵,果然是请将不如激将。”船主突然扯起喉咙喊了一嗓子:“李子坝,李子坝到了!有没得下?”文灏赶紧举手示意,“有下,有下!”他急匆匆地跑下船,就像身后有凶神恶煞的追兵一样,仓促逃亡,甚至不敢回头望一望。
他的第六感已经告诉他,再和那个男人交谈下去,会变得很危险。
而轮船上,宋劭延望着他消失在夜色里的背影,难得一次,真心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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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灏回到礼园收拾行礼。他并没有因为心情的波动而有所迟疑,干嘛想那么多呢?
反正能让自己的工作更方便是事实就足够了。
李云彤走进他的房中,看到了,大吃一惊,“你干什么?”“我搬到宋劭延那里去住,离特园近些。”云彤一听急了,“不行,你不能去!”“云彤,这些曰子我也麻烦了你不少,是该让你轻松一下的时候了。”云彤不由冷笑,:“文灏,说客气一些,你很有礼,说直接一些,你很虚伪。”“怎么这么说?我只是为了早上睡懒觉。”“我看你真的要到遭他吃干抹尽的时候才晓得锅儿是铁倒的。”云彤讲起四川话。
“那也不一定。”文灏忍不住和他杠上,“煮米线的砂锅就是泥巴烧的.”云彤顿时被嗝得好久说不出话来。
文濑笑笑安慰他:“看看,我们俩好兄弟怎么竞为了个外人掰起嘴劲来。”云彤无可奈何地挥挥手,“去吧去吧,以后见到了黄河和棺材欢迎再回来。”“云彤,我记得你并不是悲观主义者啊,怎么偏生就把这事看得很严重?”“我就是知道。”云彤偏过头去,“如果不是对你有不良企图,怎么会写出“若非万不得己,诚不愿离你而去”之类的话?读着就肉麻。”文灏终于明白过来,“是你扣下了宋劭延写给我的信!”他完全没想到受过高等教育的好友竟会做出这种侵犯别人隐私的事。
“我也是为你好。”云彤却堂而皇之,大言不惭地说。“你们才认识多久,为什么他就单单对你鸿雁传书,切切在心?”文灏不禁有些生气,我已经是成年人,有手有脚,不需要别人再来为我好,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说完才发现,类似的对话曾经发生在他和表妹之间.只是角色倒置罢了。还真是现世报啊。
云彤沉默下来,脸上的表情渐渐变成委届,良久他方说:“文灏,你自己有没有发现,你和宋劭延的关系,已经好得有些过火了?”他说得已是委婉至极,但文灏的心里像被飞机撞到一样,突地猛烈颤抖了一下。他没有喜欢过人,所以不知道自己的心境有了什么样的变化。不过,这种变化很危险的预感,他却是早就有了。
“也……也没怎么好吧?何况朋……朋友不是就应……应该这样吗?”他结结巴巴地澄清,却欲盖弥彰。
云彤盯着他瞧,眼神忽明忽暗。过了很久,他突然露出嗳昧的笑容,伸手在文灏的头上一抹,“看,你出汗了。”“啊……”文灏尴尬得不晓得该说什么。
但是这时的云彤已经清清楚楚地知道了一件事,两人之间早已生出情悚,他不要说防范,连救治都没有可能。事情会怎样发展下去,只好听天由命了。
谁叫文灏是他真正且唯一的好朋友呢?做一个快乐的异类,也比做一个不快乐的正常人强吧?
所以他并没有继续说更多的话。穷追不舍,让人下不了台不是他的作风:何况,迟钝的文灏说不定根本还未意识到这一点呢?他干嘛要傻戳戳地去帮他们捅破这层纸? ;
好人做到底,他索性笑眯眯地拍拍文灏的肩,“住不惯,再回来。”
文灏对宋劭延的家,其实一直怀着浓厚的好奇。那会是一座什么样子的住宅呢,是香灯半掩流苏帐,抑或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还是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
可是踏进院子,却发现与自己的想像全然不符。
庭园里枯萎的野草足有几寸长,乔木亦是枝干横生,不知多久未曾修剪过,林荫深处,是一幢鸽灰色的三层楼大宅,外墙缠绕着褐色的爬山虎枯藤,真是陈旧而斑驳。
文灏不禁失笑,他幻想了那么多,没想到实际情形却是游尘满床不用拂,细草横阶随意生。
佣人倒是很得体,殷勤地把他迎接进去。
进屋一看,竞又是另一重天地,墙上贴着还很新的壁纸,家具力求实用,十分简单,但仔细观察纹路,就会发现全是紫檀木,考究珍贵得很。
原来,这里早已荒置多年,直到宋劭延住进来才又重翻新。
文灏是吃过苦的人,所以对衣食往行都不甚挑剔,硬板床,老棉被就足以让他睡得很安逸,但宋劭延当然不会如此薄待他,不但为他准备了柔软舒适的睡床,还特意在房中给他安放了冰箱、电扇、电炉、收音机、留声机和数十张唱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