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冈觉得自己很想来一杯咖啡。于是他再次深深呼吸,让夜色沉淀在口腔里。
时针指向九点,还有十五分钟开车。石冈空洞地望着外面站台上荧光白底的时钟,细长的分针还需要跋涉四分之一圈。也就差不多是点一根烟的时间。这段时期以来,石冈的头脑中总是冒出一些奇怪的念头,想要尝试一些浸淫已久的生活圈子以外的东西,包括下楼以后左转去东南亚食品超市,包括换听最近流行起来的欧洲金属乐团,包括咖啡,包括香烟。
这一切,是否因为御手洗频频提议更换生活环境,石冈自己也不清楚。对于石冈来说,改变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漫长,但不失有趣。每件事都是有过程的,浅尝辄止,回味,再多试一点,反复的探询与肯定,最后水到渠成。石冈不习惯急遽的改变,但他愿意尝试。
在御手洗面前,石冈像一个羞涩的鼓手遇到了疯狂的主音吉他,鼓槌茫然地停在了半空,不知向哪个方向落下去。
终究是不成调子了。
“啊!”好像是疯狂的吉他手在车厢里大叫了一声,有好事的人探出头来,但大部分的旅客仍旧把脸藏在晚报或者文库本后面。石冈匆忙赶回去看他的同伴出了什么事。
御手洗双手撑在小桌板上,直直地望着窗外的方向。石冈也向那里望去,只看到了空无一人的月台。
“你怎么了?”石冈疑惑地回过头看御手洗。
“我刚刚在月台上看到一个人。”
“谁?”
“我不认识。”
石冈像看外星人一样盯着御手洗看了两秒钟,然后带着放弃的神色向后坐倒在自己的卧铺上。列车开始缓慢地出站,车厢里的灯光不够明亮,而月台上每隔几十米便有的大灯快速移动着光柱,在御手洗脸上制造出越来越快的忽明忽暗的效果,他的眼睛始终闪闪发光。
“石冈,我看到的只是一个陌生人的背影而已,穿着大衣带着帽子,看起来很热呢。”御手洗用眼神制止了张口欲言的石冈,继续说道,“看到那个背影,我就想起了一个人。”
“是谁?”
御手洗不理会石冈的问题,自顾自地说下去:“上个月——你不是一直问我加贺夫人为什么从岩见泽跑来横滨找我吗?看来不解释清楚还是不行。加贺教授是木管乐方面的专家,主要教双簧管,有时也吹萨克斯,年轻时候组过业余的爵士乐团……”
“所以认识你父亲?”石冈插嘴道。
御手洗厌恶地皱皱眉,不置可否地说下去:“你对木管乐多少还有些了解吧?萨克斯的笛头和哨片很有讲究,至于双簧管,哨片更是比声带还重要的存在。这些都是消耗品,哨片是要经常更换的。东京有一家店可以买到原装的顶级哨片,是店主直接从法国订购的。那一家还有种类非常齐全的古典和爵士笛头,都是别处不容易买到的好东西。加贺教授以前经常光顾这家店,我也是很久以前在店里和他认识的,那时候我可不知道他和我父亲有过交集。”
“只不过你一报名字,他就知道了是吗?”石冈忍不住微笑。
御手洗装作没听见。
“后来他搬到北海道去了,但是偶尔回到关东时,还会去店里购买一些补充存货。上个月二十三号,据说他是来了东京,还曾经打电话回去,但从此音信全无。加贺夫人发现丈夫失踪以后,理所当然地先到东京来寻找,而一到东京,首要的目标当然是那家店。”
“他去过店里了吗?”
“店长说没有。但是二十三号我去过店里。”
“咦?”石冈眨了眨眼睛,然后想起御手洗确实有两天不在家,好像把吉他拿去购买的店里修理了。
“那么你看到他了?”石冈连忙问。
御手洗点点头,又摇摇头,最后说道:“加贺夫人正因为听说我那天也去过店里,才专程来横滨找我的,但是我真的不知道。当时我告诉她说没有,刚才看到月台上那个人,却勾起了我一点回忆。我好像曾经见到一个穿得很厚,像从北海道来的人出门时的背影,身高体型都和加贺教授很像。”
“你觉得那就是他?”
“我觉得那不是他。”
“为什么?”推荐本书
“店长说他没有去过。店长和他是十几年的老朋友,应该不会看错。如果是店长看漏了,那至少说明他什么都没有买,只是进来一下便走人。他千里迢迢专程到东京来,然后什么都没有买?”
“也就是说那不是他,”石冈陷入了沉思,“可是你说那个人和他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