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仙凤端着食盒走进内堂,她掀起珠帘,躬身行礼“主人,该用饭了。”
朱红色流纹缭绫裁就的帷幕,被透窗而入的晚风吹得飘忽不定。
躺在榻上闭目养神的人慢慢醒来,“嗯”了一声。
掀起帷幕的一瞬间,穆仙凤轻轻吸了口气,将那一声惊呼咽回去,低头开始摆放菜肴和餐具。
帷幕后的人注意到了,他接过仙凤递的镂空象牙箸,状若随意地问道,“凤儿,汝怕吾吗?”
穆仙凤摇摇头,“不,凤儿只是吃惊主人的伤势好得如此迅速,难怪溯果如此珍贵,原来竟有此等奇效。”
“是啊,吾亦是又惊又喜,”龙宿似乎是笑了一下,顿了顿,“这下,吾就可以腾出手解决那些乱党了。”
“凤儿,你即刻去撤销方才的指令,留下巫医一家的命,然后,令他们传播吾重伤的消息。”
“是。”
晚风卷起帘幕,露出儒门龙首的身影,依然是珠光宝气,映着他不含一丝情绪的眼睛,唇边却是噙着一缕嗜血的笑。
第二章
夜雨潇潇,洒落宫灯帏,檐角的红灯笼在风中飘动,映着亭中等候之人的背影。
紫衣人挽起珠珞琳琅的袖子,提笔,又止,翻转手腕,笔尖银光一闪,勾得雨帘中的一缕来润墨,方垂腕,笔走游龙,墨汁淋漓,正是:
蜉蝣子,天地依,水波不兴烟月闲。
竹影摇曳,有白衣人撑着伞缓步而来,他袍袖轻扬,却不染一丝雨,丝履从竹林中杂然盛开的花间缓缓踏过,稳重,从容。
紫衣人没有抬头,唇边却隐隐有笑意浮现,之前虽闲适,却仍有一丝久候的心猿意马,而今那等候的人已来,他终于开口,声色朗朗而又婉转:“好友剑子仙迹,赠吾一句吧。”
来人踏着风雨竹影而来,一步一字,“忘尘人,千峦披,山色一任飘渺间。”话音间,纸上空白的半边,又落下一行淋漓的墨迹。
剑子仙迹跨进亭中,把伞收拢倒立在廊柱下,轻轻吁出一口气。即使是道教先天,深夜雨中跋涉也不算是什么愉快的事。
何况中原与叶口月人争端再起,侠刀蜀道行深陷困局,嗜血族频频伤人,他这些日子来回奔波,不免染却风尘,而此刻,面对熟悉的人,熟悉的地点,不可否认,他感到久违的放松,只是思及来赴今日之约的前因后果……便无法像往日那样说冷笑话来逗乐了。
“好,好个忘尘人,”龙宿揭起这一页纸,细细端详一番,似笑非笑道,“好友,若非详细听闻了汝近来的丰功伟绩,吾还道汝依旧是那个闭门造车孤芳自赏的剑子。”
听得龙宿调侃中的含刺带讽,话中若有所指的不满,本就在剑子的意料中,来时的一丝隐忧也慢慢放下。
是调侃也代表着释怀,是讽刺也代表着亲近,这样恰到好处的亲近,无疑将上回见面的尴尬和暧昧冲的干干净净。
从此……便相忘江湖,无关风月,仅仅是至交好友而已。
“是啊,如今‘闭门造车孤芳自赏’这八个字,堪配龙宿了。”说着,剑子便在石桌的另一边坐下。
龙宿拿起竹筒清酒,为他斟了一杯,“为君倾此杯。”
龙宿带在身边的,自然都不是凡品。酒色清冽,温过之后愈香,剑子闻了闻,却道:“龙首这样热情,剑子真是受宠若惊。”推荐本书
一听这话,龙宿举起烟斗,委婉抗议,“好友,汝这话说的真伤感情,吾对汝,可是一片真心。”
剑子仙迹依然沉稳,八风不动,“怕是无事献殷勤。”
那一点微末的心思被道破,龙宿不动声色,面上露出夸张的苦笑,“好友误会了,这一杯,是慰劳剑子汝近来为武林奔走,可惜儒门近来多事之秋,吾实在脱不开身,只得将重担压在汝和佛剑两位好友身上。”
他轻摇扇子,长叹道,“吾真是于心有愧。”
剑子举起竹杯,“龙宿,你真的有心为武林出力?”
“先贤曰:修身齐家平天下,可惜吾才疏学浅,治下儒门未清,尚未齐家,只能有心无力。”龙宿说的理所应当,一脸坦荡。
剑子轻嗤一声,对他的理由不置可否。
且不说龙宿从小被内定继承人,继任顺理成章,在上任门主显圣先生重病的几年,龙宿早早就开始打理儒门事务,有龙宿的手腕在,若儒门还未稳定,那就是个笑话。
说到现在,龙宿还是在兜圈子,剑子抿了一口清酒,道:“你今日邀约所为何事,直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