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楼龙宿便也作出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把局面点明了,“玄空岛降下,叶口月人为祸,中原武林损失惨重,吾听闻,汝多方调停,定下三战,可惜一胜一负一和,幸而第四战杜一苇力挽狂澜,与叶口月人划定疆界,方暂时平息了两方干戈。”
“和大怨,必有余怨。小小叶口月人,汝当不在话下,这番息事宁人,应是料到嗜血一族虎视眈眈,未免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剑子听着,“嗯,龙宿真是不出户,知天下;不窥牖,见天道。”
龙宿连连摆手,“哎呀,不敢当。只是,剑子,对于嗜血一族,不知汝有何计划?”
“随机而动。”
又是一句似是而非的话。
对于这样的答案,疏楼龙宿虽是不出意料,却也有一丝不悦——剑子终究是仍然对他有所保留,心念一转,辞锋变得犀利,“对方能任汝随机而动吗?”
剑子与他对视一眼,终是说了今晚的第一句准话,“佛剑从灭绝希望的未来之境归来,发下宏愿誓要逆天而行,吾亦是义不容辞。”
果然如此,拐弯抹角半天,这才是剑子仙迹的答案,果然是——不出所料。
疏楼龙宿轻摇宝扇,淡淡帮他将未尽之意点明,“汝这是要驱逐嗜血族,逆天救世。”
剑子沉吟着,摩挲手中的竹杯,那是长年抚摩才有的光滑。
熟悉的触感让他心神荡开——他与龙宿相交数百年,相识的日子也早已成了久远的回忆,甚至连这小小的饮酒喝茶用的杯子,都在经年累月的彻夜交谈争锋中被磨得陈旧。
毕竟是……相交那么久了。
剑子若无其事地捏紧竹杯,将那一丝突然而来的软化掩饰过去,看着龙宿,说道:“龙宿,我亦是希望你……如此。”
他言语中的含义,龙宿或许听懂了,也或者装作不懂他带着规劝意味的建议,顿了顿,岔开话题,“可惜啊,三教中除了吾儒门还机制分明,汝道门早已式微分散,神渊佛境亦是如此,而嗜血一族绵延千年,如今卷土重来,若不能凝聚三教相抗衡,难矣。”
龙宿话语间,又揭过了一个回合,开启另一个回合,直指三教的领导。
并不出意料,剑子在心中微微叹息。
数百年的相交,他们是再熟悉不过的好友,熟悉到话一出口,都能料到对方的反应——能料到那不会与自己所期望的一样。
至深至浅的默契,至亲至疏的感情。
纵然心生波澜,不过是在话语罅隙之间的一瞬,剑子仙迹便回复言辞伶俐,反问:“先不论其他,你是否愿意?”
话题转到三教,剑子却闭口不肯谈下去,龙宿心知是因为涉及“机心”二字,绕到这二字上,剑子是素来对他多几分提防的,便讽刺道:“如汝的意思,便是要吾们三人单抗嗜血族?”
剑子仙迹坚持着意见,“众志成城,未必不行。”
好一个道士,这是一招太极云手,又推回来了。
龙宿一笑,只是笑中带着刀锋般的冷意,“剑子仙迹,汝真是好算计,只是未免太聪明了些。”
剑子仙迹垂眼,放下竹杯,淡淡道,“酒冷了。”
疏楼龙宿霍然转身,袍袖一挥,炉上轰然腾起一尺火,裹着酒壶烈烈燃烧。
——不过是举手之劳。
炉火熏腾着酒味弥漫开来,那是带着一丝霸道的暖香。剑子一时没有接话,龙宿也没有催促,两个人静静对坐着等着酒温好,只余火烧柴炭毕毕剥剥的响声,伴着不知疲倦的雨声。
雨幕中亮光一闪,一封信已经飞入亭中。剑子翻手接住信,展开匆匆一看,面上顿时浮起惊怒之色。
龙宿再次开口,已是心平气和,“发生何事?”
剑子拂尘一挥,已经站起来,“蒿棘居传信,秋山临枫卧江子被九幽所杀,银狐不知所踪,傲笑红尘已经闯入悬空岛——事态紧急,好友,多谢你的款待,我先走一步。”
“嗯,傲笑红尘性情固执,若是一怒之下撕毁与叶口月人的一纸和约,那便是前功尽弃了,汝快去吧。”龙宿若有所思地说着。
剑子正要跨出亭子,忽然听得龙宿叫住他:
“剑子,吾答应。”推荐本书
这是回答剑子刚才那一句令二人陷入冷场的话,意思是愿意三教顶峰一道救世逆天。
龙宿叹道:“误交损友啊,两位好友鞠躬尽瘁,龙宿岂能怕死而后已。”
剑子一怔,转身看向龙宿,微微颔首示意,一切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