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缓缓再动起来,剑子微微颔首,目送着他们远去。
马车行了一会,邓九五才忽然想起来忘了告诉剑子什么,探头对着马车里的红叶夫人叹道:“我好像忘了告诉他,灭定还俗了。”
红叶夫人不由得掩唇而笑,“无妨,有龙宿先生在。”
她这话说的……细细想来,蕴含深意。
邓九五转了个弯才想明白,愕然之后忍不住失笑,“你如何看出?”
“是那一次,我宴请剑子先生,他看到那一道菜的时候,”红叶说到这里的时候,轻轻叹息,“眼神是藏不住的。”
既然仙凤是龙宿派来的,那木樨清露的主人是谁,一目了然。
“希望他们也能想明白吧。”邓九五说着,为红叶放下挡风的毡帘。
满目山河空念远 不如怜取眼前人。
北隅皇城遗址。
自从北辰皇朝覆灭、皇城被焚毁后,这里已经鲜有人来。
昔日的琉璃金瓦,陷落污泥;过往的雕栏玉砌,尽成断壁残垣。唯有阶上耸立的蟠龙石雕,依然巍峨屹立,却也逐渐爬上青苔络藤,在夕阳余晖中沉默。
龙宿仰头看着斑驳的石雕,一时寂然无语。
不过数月前,这里还是北辰皇朝传承千年的古都,一朝变故,繁华事散。
忽然,他如有所感地转身。
在坍圮的石台上,伫立着另一个人——他全身笼罩进脏污的斗篷中,露出蓬乱的头发,站在废墟中,就好像一条又冷又阴森的,在暗中窥视的毒蛇。
“疏楼龙宿,”那人的声音粗哑,不复过去谦谦公子的温雅和悦,“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你。”
“碰见汝,吾亦是意外……陛下。”最后两个字吐出,成功让那人色变。
“哈哈哈哈,陛下?”北辰元凰笑若癫狂,眼中的晦暗恨意,让他宛若厉鬼,“龙宿不再是儒门龙首,你与我又有什么分别?”
“区别在于,吾不是龙首,儒门依旧为吾所有,而皇朝已经毁于一旦,”龙宿淡淡说道,“说起来,并肩王忠勇护主,临危父子同心隔阂尽消,也令人宽慰。”
若非突遭变故,北辰胤炙手可热,北辰元凰终有容不下他的那一天。当时龙宿和元凰交锋,元凰没有弑亲,龙宿也没有对剑子下得了杀手。到最后,谁也没有技高一筹。
“那又怎样,到头来……”元凰无心再谈,从石台上走下,扯了扯被晚风鼓起的斗篷,就要离去。
日暮东风里,他踏着倾颓的古都远去,只觉得这一生都活得像一个笑话。
——他从小就是一国储君,可是温良恭俭、宽厚仁爱抵不上一滴真皇子的血;他对母后孝顺,对恋人专情,对友人热忱,曾尽力对身边每一个人好,可惜到最后,谁也没有留在他身边;他求贤若渴,不惜折节请来皮鼓师,得到的回报只有大难临头的背叛。
他不惜一切要去做个明君,最终却成了葬送千年国祚的亡国之君。
“哈……真是可笑。”他自嘲地笑出来,沙哑的声音像夜枭悲啼。
龙宿执扇静静看着他远去,再看这一片暮色昏黄中的城池,慢慢长叹一声。
即使是拥有无上权力,也逃不过命运的一朝作弄。
枭雄末路,帝王落魄,扬扬赫赫的北辰皇朝转瞬湮灭。
白云苍狗,百代成烟,谁能主宰自己的命运,心之所向,无拘无束。
邓九五的退隐并不意味这江湖从此安宁,赦道开启后,异度魔界的传言开始流传,未知的阴影逐渐笼罩苦境的未来。
然而对于剑子来说,目前来说最棘手的……就是不请自来又充满热情的客人仙姬姑娘。
无奈的是他先前旧伤未愈,又匆匆离开岘匿迷谷赶去一道剿杀地理司,引得旧伤复发,只能留在豁然之境静养,无法四处云游避一避仙姬姑娘的热情。
不仅剑子一个人,听说近来月才子谈无欲深陷与阴无独的婚约,佛剑好友被逼要娶春霖境界的“魔女”,连模范情人蝴蝶君都遇上主动倒贴要求为妾的美貌舞姬……
一把开遍苦境的烂桃花让诸位先天高人有苦不能言。推荐本书
虽然如此,苦境却是迎来难得的风平浪静。
在这样一片短暂的和平中,儒门剧变的消息传开,也不过引得路人愕然唏嘘几句。
因为嗜血族身份而离开儒门的前任尊主疏楼龙宿,拒绝儒门长老请他回归的要求,于龙门道自立门户,创立儒教至高组织,号曰“儒门天下”,设三司三监,革除陈旧教统,废除诸多繁缛规章,进退皆遵循龙首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