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碍,晚上还有大宴请,吃多了平白占胃。”刘效挪步到罗汉床上,就着小几用了些,便问搬了杌凳坐在下边小口吞咽的知谨:“皇上今儿有旨意没有?”
知谨听了笑起来:“王爷也忒心急了,这么早的天儿,哪有什么旨意呢?”
刘效闻言便卸了劲,只撑着脑袋,又轻又徐地道了:“我那晚闹的那一出,折腾出好大动静。那些个谏臣也是不要命,呼啦啦乱作一堆地去上奏,要皇上给我加派人手,扩充警卫,再腾挪一处宽敞的地方居住。若不是碍于舆情,那位还指不定要怎么给我使绊子呢。”
知谨也不吃了,腾出手来给刘效揉揉腿脚:“这么些谏官,是王爷安排的人?”
刘效点两下他的脑袋:“谏官们既然看不上九五之尊,你还指望他们能瞧得上孤吗?他们不过是一群恼人的蚊蝇,只消一块肉,不妨是谁给的,都能卖足了十分力气。孤如今没有上好的珍馐野味,只得自己割肉示好了。既有得肉的款待,又有给皇上找不快的机会,何乐而不为呢?”
知谨仰头望着他,心中生出些感慨,便弯起一双眼来:“王爷果然步步有招,是天命投身在帝王家。而奴才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幼年便被送进行宫里,蒙王爷不弃,吃穿皆没有短。奴才幸能在王爷左右多年,这些年所习得的,与一样出身的相较,真是甚于千倍万倍。此恩此德,当真铭世难忘。”
刘效瞧了他一会,垂下脸低声道:“你同陆副将的事,真当孤一星半点也不知道?”
知谨霎时间变了颜色,两膝扑通一下磕在地上。屋里铺了青石砖面,又垫上薄薄一层毯子,到底还是冷硬。知谨不知疼痛似的,一下一下地磕着头:“奴才到底怀着一腔坏心,既割不断情爱,又舍不下王爷,是罪无可恕,合该几大板子打死了事。只求王爷速速发落了我,莫要再攀扯上别的什么人事来。”
刘效只是苦笑,连忙扶了他起来:“你这又是何苦,磕坏了脑袋,晚上的国宴难道顶着满额满脸的疮上去服侍吗?”
知谨瞪着一双泪眼,不肯起身,只哀哀切切,愁情涟涟。
“我既在这里说了,也就没有责备你的意思。”刘效硬心肠惯了,难得好言好语,反倒颇为不适,“否则,你当我为何要让你带着车马去寻陆副将呢?若旁的人去寻他,不过有半数可能,添上你俩这一层情愫,此事便成了十之八九了。我是怎样的人,放着金玉的买卖不做,专挑平平无奇的杂货生意?”
知谨心里简直乱麻一样,如同一缸水里不慎滴进了点糖稀,妄图捞它出来,却只会将水拌匀了,使之沥得更多,渗得更深。他好似在这一个格外波折的年月时来运转,从前一切贫穷苦痛尽数消弭,仅余沉甸甸的满心流水夕照,霞光静好。
“你大半辈子都同我一起,有什么藏着掖着,能不教我发觉呢?”刘效也蹲下`身来平视着他,“只是一样,我在人堆里行走多年,自认识人用人之术已习得不少,陆副将其人,互友一时方可,同行一世难。”
知谨满腹热忱,顿然冷作三九冰窟。
(下)
“你可知错了?”
韦钊身着轻铠,里头一袭墨绿色劲装,束了半冠,乌发枕在肩颈,更显飒飒威风。他立在帐中,剑眉倒竖。
陆炳通身不过一套习武衣裳,颔首敛眉,不发一言。
营帐设在毗邻城门的校场里,是用粗布汇搭成的,不过较衣裳略厚些,朔风卷着凄厉的叫喊猛扑过来,径直从缝隙间往营帐里钻。陆炳觉着两耳针扎样的疼,只教人昏乱也不是,清醒也不是。
不出一刻钟,喊叫声渐息。帐外草石被人唰唰踩过。韦钊唤他一声:“曹武?”
曹武应了,却不进来,停在帐外,礼数尽得周全,而寒气突破肌理,直渗进帐里来:“将军,那人受了大半的板子,才说收了秋氏的银子,老母被秋氏接进了京照料,秋氏命他采听消息,暗借托往京里去的商队购置家具的事由递信到秋氏府上。别的便不肯再说。属下寻思许久,京里并没有姓秋的大人,兴许是他熬不过了,扯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