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随死殉 作者:藕香食肆【完结】(585)
寅正是谢茂上朝日起床的时辰,哪怕生了病,生物钟也是神准无比。
他也觉得胸腹空虚,饿得有些难受,不吃饱了哪有精力去上朝?一坐就是半天呢。
谢茂伸手揉了揉自己眼睛,哪晓得揉了满手的油,嫌恶地说:“朕先洗漱。”想了想,又说,“叫膳房蒸两个揉了霜糖的白馒头,端一碗白粥来。”
突然发现衣飞石穿戴整齐地守在床边,很意外地说:“你怎么不睡?”
衣飞石这样好的身体,熬上三天五夜也能神采奕奕,然而,他实在心焦如焚,这才半天时间,他就生出了满嘴撩泡,皇帝还问他为何不睡——他苦笑了一下,低声道:“陛下睡不安稳,臣不放心。”
这几日朝中都在吵南边的事,无事谢茂不愿辍朝,这就没什么时间耽搁了。
他想洗澡,守在一边的两个太医都连呼不可,只得叫朱雨打来热水擦了身子,漱了口,膳房端来皇帝指名要的霜糖馒头和白米粥,谢茂饿得狠了,两口就扫了个精光,还想再吃一点,又觉得分量足够了,不能贪图口腹之欲,就叫服侍更衣,准备上朝。
恰好昨夜在内阁值班的黎洵也赶了来,本是来看一看,皇帝病可大安了?今日是否要辍朝?
就被谢茂拉住了,赏了他一碗米粥,半斤馒头,待皇帝穿戴整齐,黎洵也吃完了这顿蹭来的早饭,君臣二人同乘一辇去了玉门殿,准备朝会。
一直到谢茂散了朝去内阁准备开小会时,他才从陈琦小心翼翼的试探中,得知太后停了内外命妇觐见,把谢团儿三个都送回了家,连宫门都封了!
——这事儿做得这么绝,朝野上下都在揣测,宫中究竟出了什么变故?!
谢茂本想着今日一定要去长信宫,好好给太后赔罪,说些体己话,求太后息怒……
他这些年也就哄过衣飞石,可是,衣飞石也从不会叫他低眉顺目地去讨好。他肯下定决心去给被他看作小女孩的太后屈膝低头,已是不易。
哪晓得就听到太后封宫的消息。他气得肋下生疼,脸上仍带着一丝病容,无所谓地说:“太后在宫中半辈子,偶然也想出门散散心。这也不行么?若有人拿什么宫规祖法说话,只管递折子上来,朕一个一个慢慢教他敬母尊亲的道理。”
朝里关心的是皇帝到底干了什么事,把太后气得要去天寿山“修行”,皇帝却倒打一耙,作出“朕就是大孝子啊,朕要放太后出宫随便玩随便耍,不服你来找朕,朕教你做人”的样子,谁还敢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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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茂本来也没有多少哄人的耐性,太后趁着他生病时,在宫中一番发作,彻底坐实了皇帝与太后母子不和的事实,他昨日生起的一点儿眷顾不舍之心,都尽数埋在了朝臣闪烁试探的目光之中。
太后封了宫,难道还要他贴上去吃一个闭门羹?还是要他差人把长信宫的门拆了,直闯进去?
二者皆是愚蠢至极。谢茂当然不肯做。你发脾气也得给朕一个赔罪的机会,这样就把事情做绝了,可见是真的不愿再见朕了!他自认除了衣飞石,这世上也没什么不可舍弃之人,再去找太后赔罪的心思就淡了——在宫里捂了半辈子,想出宫也好。
心情不大畅快的谢茂从内阁回了太极殿,觉得内殿捂了病气不舒坦,便挪到了东偏殿暂住。
进出服侍的都是朱雨、银雷,等到傍晚上灯,始终不见衣飞石过来,谢茂问道:“襄国公呢?”
他才问了一句,衣飞石很快就进来了,可见不是不在,而是候在外边。
看着轻衣简饰行止恭顺的衣飞石,谢茂撂下手里的折子,“你也同朕置气?”
衣飞石错愕地抬头,半晌才明白皇帝所指为何,忙解释道:“陛下还在病中,臣有事说不明白,怕陛下见了臣生气,是以不敢进来。陛下,求您暂不问臣的错处,待养好了身子,臣再听候处置。”
“朕不过是一场风寒,不是要崩了!”谢茂想起太后趁他发热昏睡时的布置,就气得不行。
衣飞石只得给他跪下,赔罪道:“是,是。”
“你又跪下做什么?朕训斥你了么?罚你跪下了么?”谢茂问。
衣飞石被训得无所适从,犹豫着站了起来,走到皇帝身边,低头道:“臣……是怕陛下生气。”
昨日皇帝与太后决裂,又病得一塌糊涂,衣飞石总觉得全因自己不知天高地厚自作主张而起。
皇帝一直哄他,说与他是夫妻,是自家人,他就真的相信了。可他信了皇帝,皇帝却不肯信他。这让衣飞石对自己的信心降到了极低处,哪里还敢行差踏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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