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高挑少年人抱臂,腕间乾坤圈微光轮转,偏头冷嗤道:“说你两句便要发脾气,你就敢在这儿跟爷横!你他娘不敢反驳龙王老儿,由着龙族几个败类长老作威作福,你他妈就仗着爷——”
敖丙的眼睛水润泛红,垂下龙角不说话。
哪吒顿了顿,又皱眉不耐道:“又委屈上了。惯得你。”
“爷算是知道了,我在你跟前是说不得你龙族老小……”
这只小龙平日里打几棍子闷闷不出声,嘲笑他几句温吞水似的低头,佛性得要命。
现下小龙表情无辜茫然,眼眶红通通,可劲盯着他一眨不眨的,面颊微微的婴儿肥白皙光洁。
哪吒心痒痒,抬了手,仍旧放下,笑了笑低声哄他:“诶,怎么哭上了,不准哭!”
“小爷往后不说龙王老儿的不是,我这是嘴贱惯了……”
哪吒少年时代,与成年后长相差别其实不大。
由于是神族的缘故,其实甚早便定型了,区别只在于经历了天庭的杀戮和权柄谋算后,他更成熟冷静,并不令人觉得像个少年郎。
——如今的哪吒,还是遥远记忆中最初的样子。
敖丙忽尔将额抵在哪吒肩上,慢慢吸气,平复心中的汹涌暗潮。
他习惯将一切情绪收敛于心,但这姿势却显得温顺而依赖。
哪吒局促僵硬半晌,指节顺着敖丙的长发抚了抚,微砺的指缘似不经意碰到龙角,敖丙惊喘着退开一步,睁大眼看着他。
哪吒躁动低哑哄他:“我们不是已经……”
敖丙深深吸气,轻声道:“住口。”
他说罢连退三步,转身消失不见,只余碧蓝远空下海波涛涛。
哪吒直勾勾盯着他离去的方向,烦躁捋了捋硬直的头发,少年的暴躁脾气暴露无遗。
他还不能掌控自己的脾性,太急了。
……
敖丙回了一趟龙宫。
他率龙族背叛天庭时走得匆忙决然,甚至几千年间都逼迫自己不再去想龙族的故土。
没想到在这个世界又回来了。
父王看上去更年轻些,眉宇间少了深入骨髓的苦闷,走路步子带风,还给他瞧偏远海域进贡的奇珍异宝,捏着人族制作的精美摆件新奇不已。
敖丙有意探听天庭之事,想试探着找出一切因果所在。
——不曾想倒是发现了怪事。
在这个世界里,天庭不与龙族为难,四海皆是兄弟。
人族与神族更是将妖族视为等同。
有如人为构造的美梦,和乐融融,却又真实存在。
龙王莫名其妙看着他,捋捋长须,皱眉沉吟道:“吾儿这将将回宫,怎的思虑这些?龙族大事有四海龙王与诸长老协同,更何况如今四海升平,你这些话即便说得再委婉,也切要藏在肚里!”
敖丙一时间脑袋缠着杂线,看看父亲,又低头应是。
龙王只摆手失笑,长长叹气:“你这孩子。向来甚么事都沉在肚里!我到底是不盼着你有大出息,将来这东海还是交给你打理,这些虾兵蟹将海中众族,不都盼着天地太平和乐?”
他和蔼看着敖丙,终于抛出了谈话目的:“父王瞧你正当龄,早些成家是好事啊……”
“到时你有了后继小辈,这般咱们敖家手里的权柄才更稳当,位子才能坐稳长隆……”
父王絮絮叨叨,敖丙吃惊得很,竟是一句也说不出。
他忘了,假使这个世界这么和平,那么龙族本身就不会那样团结了,斗争永远没有平息的一天,而父王更不是愿意服软的性子。
相谈不愉,敖丙回了寝殿,只打坐歇息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