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这些追兵追上蒙真的军队——
他是不是就可以回到京城当中?
不再受这样的战乱之苦?
不再要日日夜夜地惊惶恐惧?
他轻轻掀开马车的垂帘,看见蒙真骑在马上,就在不远处。
“禀大王,南朝的骑兵追过来了。”
蒙真嗤鼻,看着很后面大部的步兵,反正这其中有许多人本身就是南朝的士卒。
“传我的令,骑兵退守樊城,步兵弃甲跟上。”
一时间,一股慌乱奔逃的氛围在北夷残军中弥漫开来。
蒙真俨然忘了身旁这张重要的牌一般,带着人先行一步。
是时候了!
李熠端然坐在马车当中,耳听着南朝的追兵越入了山谷之中,朝着这边砍杀过来。
他颤巍着下马,看着那些身着银甲,挥舞着□□和马刀的南朝骑兵向着自己的方向冲过来。
他是那么地渴望回到京城——
马蹄裹挟着漫天的黄沙,一阵乱响当中,有人将他猛然一拉,两个人滚进路边的灌木丛中。
“皇上!不可!”
李熠惊魂甫定,看眼前这人虽然身着北夷的军甲,却实实在在是南朝的旧将。
“卑职关长飞,原是西郊衙门的捕快。”
李熠点头:“如何不可啊?这追兵追到此处难道不是为了剿灭北夷残寇,然后接朕回宫吗?”
关长飞道:“南朝的大军火烧北夷军营,又深夜追击至此——的确是为了剿灭残寇。只是……”
二人同时默然了。
京中的态度实在是分明。
当蒙真要求朝廷派使臣出来接自己回宫之时,朝廷之举分明是不愿接他回宫。
京中早就另立新君,他已然不是皇帝了。
如若是北夷军营着火,或是深夜的追袭当中,自己被“误伤”,被“误杀”,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若哪天他的尸身出现在某处,史官还会在书上提上一句“为国捐躯”。
李熠对着关长飞淡淡一叹:“多谢关卿了。”
他嘴边尤自挂着一丝勉强的笑意,只是那笑意实在浅薄,身为帝王却要成为阶下囚的无奈便捅破了这层浅薄,一点一点落在关长飞眼下。
“属下愿追随皇上。”
“我已经不是皇上了。”李熠颔首,“你若要逃那便逃吧。”
关长飞一力坚持,李熠嘴角抖了抖,算作是默许。
京城一战,轰轰烈烈,这势必是南朝史书上颇为浓墨重彩的一笔。
五月初五,上上吉日。
所有坚守京城有功的将领都于朝晖殿上论功行赏。
新帝李焕亦因守住了京城而取得了极高的声望,那也本对其身份有异议的朝臣亦选择了缄默,毕竟原本该坐在这个位子上的人,生死不明。
不若弹冠相庆,效忠新君。
李焕坐在龙椅上,他早已经是众望所归,众臣对他顶礼膜拜,京城的百姓乃至整个南朝的百姓亦对他感恩戴德。
号令天下的滋味竟然是如此酣畅。
也无怪从前有那么多人要来争夺这个位置。
也无怪有那么多的人为了这个位置兄弟反目,六亲不认。
这皇权——
让他沉醉。
这是属于我的位置,从这一刻开始真真正正属于我的位置。
从现在起,我就是南朝的帝王。
八方来朝,四海称臣,天选之子,至高无上。
五月初五,上上吉日。
新帝李焕改年号,隆庆。
行至宫闱深处,李明卿听得一阵低抑的哭声。
昭瑜往后缩了缩身子——这举朝欢庆的日子,怎么有人哭得如此悲凉。推荐本书
“郡主,是什么人在哭啊?”
李明卿的脚步慢了下来,带着昭瑜向着那哭声走去。
“是凤仪宫里的人。”
她微微颔首,经过永乐门处,往凤仪宫的方向走去。
昔日灿若明珠的宫室,随着原本主人的离去也变得黯然失色。
宫室之中的烛台之点了中间的几盏,连带着这殿中的幔帐也如蒙上了一层厚尘一般,不复往日的明艳了。
“皇嫂。”
李明卿拂袖,殿中随侍的婢女宫人纷纷退出殿外,坐在主座上的人蒙蒙间抬起脸。
不应她。
长睫微垂,这晦暗的宫室当中,她们看不清彼此脸上的神情。
半晌,她问道:“皇嫂是在怨长宁吗?”
“你迎恒王入主朝晖殿中,就应知道会有这么一日。”
她哑然。
百转千回,她既不能阻止天子亲征,又不能挽回败局,只能把这即将倾颓的天下交付给身上流淌着李家血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