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踏春 作者:窥花客【完结】(32)

2020-01-16  作者|标签:窥花客


  “当人眼皮子底下就敢勾三揽四,生生一个贱黄子,心底可还有半分廉耻吗?”孟柯人左右开弓,掴了万红庵数个耳光,打得自己掌心都火辣辣的痛。
  万红庵只伏在地上,闷不做声。
  “莫在那间装死,倒是拿出往日惺惺作态的派头,再嚷是我冤枉了你,要作践你哩!”孟柯人上前一把揪起万红庵的额发,眦裂的眶子恨恨看着他,眉眼间藏怒宿怨,似是蓄满了无限忿郁,“你这贱人,是见着现下战事吃紧,以为我孟家不济事了,便急撵撵找好托身的下家?果真是娼伶底子,吃里扒外。”
  任着孟柯人怎般狠辣的言语奚落,万红庵一腔未开,就好似默认一般。孟柯人觉着五脏六腑里都似有一口火在烧着,闷在嗓子眼,再不倒腾出来,便把自己整个形魂也要烧作焦炭,红着眼道:“倒美得你,打这一通如意算盘,便杀你千遍也不足惜。”言罢又朝万红庵施下一通疾雨似的拳脚。
  万红庵颤颤抬手挡了几下,待停当,摸了摸两边满是红痕的面颊,已察不出知觉,嘴巴里一翕一合,只能发出几个含混的音。孟柯人见他总算肯开口,屏了呼吸,捏住他的脖子拽到自己耳朵边上,正欲细听,忽然一道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奔将至跟前。
  来的是一匹黑鬃烈马,马上的人亦是一身玄衣打扮,在昏黑的天色里看不清面庞。只见来人身手利落,一个躬腰伸臂,便将万红庵捞到马上,扬鞭一抽又要打马飞驰而去。
  “站住!”孟柯人一个猛子扎了过去,想要将人拽下,只是他脚程却哪里及得了马,只撕下万红庵一片衣裾。他捏着那片残帛愣了一时,旋即回身上城楼,望见黑马正驼着二人疾驰,便一把夺过身旁兵士的弓箭,拉满了弓。
  箭尖瞄准的是万红庵的后心,孟柯人自小骑射了得,从来是箭不虚发,穿杨飞叶俱不在话下。他看着那道正飞驰而去的背影,眼里赤红一片,酸涩作痛,手分明就搭在弦上,却迟迟不发。
  直至二人的身影被吞没在林野尽头,孟柯人忽然将弓箭往地上狠狠一掼,蹲下`身去,将头深深地埋进掌间。
  第三十五章
  黑马驮着二人御风行了十数里地,进到一座荒山,其时已近中宵,四周林木参天却不闻鸟兽声语。行至半腰,前头忽然开阔,一片火影斑驳、人马喧腾,只见千百顶营帐密密匝匝遍布,粮草盈仓、矛戈林立,四处设下堑沟鹿砦,军士一个个雄纠气昂,甲光直逼人眼。
  玄衣人将万红庵扶下马,送进其间最大一顶主帐当中,甫一掀帘便见到坐在正中铺地氍毹上的严玉郎。万红庵佯作吃惊,急煞煞飞身过去:“玉郎这是做甚,犯下恁大排场,好不嚇人!”
  严玉郎却不搭话,只把他下巴挑了,细细端察起脸上伤痕:“亲亲这脸盘儿怎生坏的,真教人痛煞了。”
  那玄衣人便俯身过来,轻声在严玉郎面前耳语二三。严玉郎闻言蹙眉,挥手将玄衣人摈下去,随即骂道:“孟家那一大一小两贼奴全不是东西,贼狗才生出贼狗种,糟蹋我阿丹一张好生生的脸,迟早将他肠抠出来,一把索到脖儿上吊死!”说着又万般怜爱地啜吻起那条条鲜红的掌痕,拿舌尖儿轻轻舔着,把唾沫抹匀。
  万红庵由着他爱`抚,只瑟瑟抓住他一只胳膊:“玉郎怎把话讲得这般凶险,听着心间发慌,莫不是要……谋、谋逆。”
  严玉郎眼中青光一闪,冷笑道:“甚么谋逆谋顺,这江山本就是前浪逐后浪,一代换一代,若细数起来,还指不定是属谁。他孟氏混赖着祖上荫蔽,气数早该尽了。”
  帐外似起了岚风,将旌旗吹得猎猎作响,当真山雨欲来之貌。严玉郎窥伺如今之机,实已有十七年之久。
  前朝末帝严焕在位二十三年,妃嫔数百、子嗣数十,俱在城破之日头颅滚地,血染华庭。有一氐族歌伶名唤禄珍,曾深得严焕宠爱,只是还未及册封,便遭其他妃嫔妒恨遣出了宫去。谁知她出宫之时就已珠胎暗结,七月后于复州产下一子,取名玉郎,无姓。
  孟军攻陷京畿之时,玉郎已足八岁,禄珍将儿唤到身前,告诉了他生父姓氏、平生过从。第二日严玉郎在街上听见孟军血洗宫闱的骇人传闻,匆匆回家告与母亲,却发现母亲随一抹白绫悬在梁上,已断气多时。
  自此严玉郎便开始在复州街头流落厮混、吃风喝屁,从个小泼皮混成大无赖,左右仍躲不过人的嗟叱白眼。与万红庵相遇则是他一生的转机,此后他一路飞身庙堂,平步青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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