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玉郎明里尽忠职守,为孟谌鞍前马后;实则暗里囤积粮马,拥兵自重。年初与氐族交兵之际,他便已悄自与氐、盍等族勾结,就是筹谋着孟谌将京畿兵力全数发派,趁着氐盍大军将其牵制之际,自己再从近京的郊野突袭,使之腹背受敌,无论如何也应顾不暇。
在他数次游劝下,孟谌已议定于明日鸡鸣将京畿守军二十万开赴边疆,自己亦随军御驾亲征。而明日晡时便是奇袭的最佳时机,京畿仅余数万兵力还未及调配,城中又无大将,他这边兵多将广、粮草充沛,取之可谓手到擒来。届时孟家江山倾巢而覆,还不是又尽落入他严氏之手。
现下诸事具备,连万红庵也被窃了出来,难怪严玉郎得意,对万红庵讲了不知几多诳言浪语。又勾万红庵亲过几个嘴,怜惜他路途劳顿,便要安排人侍奉他睡下。却是万红庵牵住了严玉郎的衣带,不肯教他走:“既已胜券在握,你我而今又难得团圆,何不趁此良夜宴乐一场,也好鼓舞些士气,安知不能一战而捷?”
严玉郎看万红庵如此殷切,心里也是欢喜,生出几分兴致:“阿丹这却说我心上,你我喜得团聚,是该做宴一场。只是这深山老林黑瞎瞎的,忒没个情致。”
万红庵牵他到营帐外头:“亭宇华台,那般若汤里嗅香观月是个情致;你在这群青旷野里燃个篝火,大家伙骈肩挨脚地举盅豪饮不也是情致,哪来许多讲究?”
严玉郎见他俏眉俏眼,语气又娇滴滴酥在人心上,便连声道:“依你是了。”
于是唤来将士,垒了个数尺的篝火台,一时火光窜天,将四下照得亮堂堂、明艳艳。众人摆开酒肉就在这旷地里开怀豪饮,不多时一个个赤脖红脸、鬓乱襟开;地上杯盏阑珊、残羹遍散。
草木枯枝都化了飞烟随火舌子越升越高,仿佛铺开一条往功名权势里去的通天大道,火星子都化作了金钱雨洋洋洒落,黄烟漫裹着人进了安享乡里,脚已飘飘然踩着云,正是无限风光好景。严玉郎看迷了眼,与万红庵交杯饮过好几盏酒,俩人头抵头地盯住对方,忽然都痴痴笑了起来,一同醉倒在这粲焕的火光里。
第三十六章
万红庵醒来时醉眼惺忪,颅内聍耵作响,似有万千飞虫盘旋。他略一挺身,想要舒展手脚,却发现脚踝与手腕不知何时都被绳索绑住,动弹不开。
环目四望,才发现周围也不是山中营帐,他已身处一驾舆车当中。外间传来轱辘阵阵与马蹄人声,似是在行军。万红庵挣弄几下,发出些声响,引来一雪甲白铠的军士掀帘窥探,见他醒着,旋即又将帘放下。不多时车舆晃晃悠悠地一停,严玉郎躬着身形钻进车内,在晦暗的光影当中朝他莫名地一笑。
万红庵将身子一屈一拱地挪向严玉郎,也勉强笑道:“玉郎是在戏耍我罢,快将手脚解开,皮肉都磨破了,你也不心疼么!”
严玉郎将万红庵揽到身侧,细细翻检那一双细瘦手脚,果见得绳索已将皮肉勒出道道淤痕,渗出血水。他心中也是怜惜,便将万红庵被缚的手腕捧到唇边,轻轻舔吻:“阿丹再忍耐些时辰,待晚间入了城,便放你好好歇息。”
风无意间刮动窗帘,外面行进的大军浩浩汤汤望不见头尾,分明是往洈邑的方向开赴。推荐本书
万红庵后背已暗暗发汗,却仍强作镇定,委委屈屈地将头往严玉郎怀里拱去,瓮声道:“玉郎为甚要这样绑我,千辛万苦地投奔过来,就恁个下场?”
严玉郎森然一笑,露出满口白牙:“当然是怕你生出翅子,撂下我跑了。”
万红庵扭头嗔道:“这是哪的怪话,我不爱听!”
话音落下,那间严玉郎果然半晌没了动静,一时只听见外面的人声马沸。万红庵微微转脸,想暗地窥探严玉郎神色,却见他不知何时已将头抵了过来,正阴恻恻盯着自己,声音亦不明朗:“阿丹果然是长本事了,也晓得阳奉阴违,同我耍心眼子。”
万红庵当心一惊,刚要争辩,却被捏住两颊。严玉郎覆过唇去,将他还未说出的话头尽数堵进喉里,嗤道:“咱俩就是那并蒂的莲、比目的鱼,你甚么心思,我还揣摩不透么?明里对我殷切献媚,巴巴投奔过来;暗里不过是想摸清我这处虚实,好给宫里那狗才通风报信不是?”
万红庵慌忙摇头,身子已颤颤地想往外钻,却被严玉郎箍进怀里:“好冤家,你且放心,只要你汉子我还活在这世上一日,就容不得你往别人身边溜窜。”说着又按住万红庵呷吻过几口,柔声道,“孟家那大的已经跑跤州去了,不多时臭皮囊就该被马蹄踏碎,变一滩脏泥烂肉。你现在安安生生与我消停了,晚间进城,我把孟家那小的头也给你拧下来做耍,看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