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以后,我们戏园里又常常能看见他了。
我有戏时,他便在上席看戏;我无戏,他就跑到我身边来同我一起嗑瓜子。
戏班里的丫头们看我的眼神都暧昧了。
我对此选择装聋作哑,他却坦荡极了,恨不得嗑了瓜子往我嘴里塞。
“你注意点,我爹还在呢。”
我心虚道,他却郑重其事地点点头,第二天来时带了一条西洋烟。
我爹十分感动,直叹我何德何能矣。
…?
我无言,他待我却一日比一日的好。
罢,就这样一辈子过下去也挺好,我心想。
我唱戏,虽然难听,可他爱听,应该是本就听不太懂;他给我送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我也不太清楚这些玩意儿是啥,就感觉他对我上心,心里很高兴。
我心里,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
要是以后都可以这样就好了。
我这样想着,心里又很餍足:我还从来没像这样想象过以后呢。
以后有他的话…倒也不赖。
悠闲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
再过段时间便是冬至。
冬至戏班子比较热闹,来听戏的人是不少的。我爹十分重视,千挑万选地打算排场好戏。
自然轮不到我上场。
我晃着腿坐在台子上看大家忙活了一天,在我爹来撵我之前溜了出去。
今天他没来呢,待我去瞧一瞧他在做甚。
我背着手走过街巷。
值天朗气清,街边小贩的叫卖声也显得生动。
哎,其实也没什么好瞧的,他不来戏园,必是忙于军务罢。
我愉悦地想着,连带着脚步也很轻盈。
从戏园去将军府的路不长。
“唔,先生来找将军?”
府上的管事开门引我进来。
自那次我和他在石像前腻腻歪歪后我又陆续来过几次。有时是来赴他的饭约,有时是来送点三姐做的点心。
一来二去的,我与他府上的人也多少熟了面。
“可是,将军他一早就去戏园了呀。”
管事挠挠头,看着我有些茫然道。
我的笑收不及,一下子僵在了脸上。
什么…啊?
从将军府出来以后我还有些迷茫。
怎么可能,我才从戏园来,路上也没看见他…
我慢慢收紧拳头。
戏园…
我转身往回跑去。
他不在。
我气喘吁吁地扶着门框站稳,他不在。
大家还在忙碌着。人来人往间,确实没有那个我一眼就能认出的身影。
二师兄抱着个凤冠路过,奇怪的停下来问我这是在做甚。
“将军,将军可曾来过了?”
我僵声问道。
“唔,不曾唉。”
二师兄想了想道:“小翠倒是说,晌午出去买胭脂,遇见了德阳班的小丫头说将军好像去了他们园子。”
德阳…班?
我转身往外跑去。
德阳班是我们顶有名的戏班。
我站在他们戏园门口。他们今日,演的是《红鬃烈马》。
我抿着嘴,刚想迈进去,眼底忽地一闪,闪进来个熟悉的墨绿色身影。
一瞬间,我只觉如坠冰窟。
他,是他。
他面上带笑,温润至极。
他对着的那位,身着明丽戏服、背负四面靠旗,越看越熟悉,却是比我那身行头高档了不少。
是德阳班的代战公主。
我难堪地收回脚,感觉到手指在颤抖。
是这样吗?
原来如此。
他回府时已是接近日暮。
我抱着个箱子坐在将军府的石阶上,僵硬的宛如第三尊石像。
他看见我时眼神一亮,咧开嘴就要冲上来,我抱着箱子站起来退后一步,与他拉出一段距离。
他停下来,不解地看着我。
“我…”
我听见我的声音带着难听的哽咽,连忙咳了一声掩饰过去:“我来是还你送我的东西。”
他看了眼我抱着的箱子,没有说话。
“我,看见了。”
思忖了片刻,我决定抬眉看他:“我看见你去德阳班了。”
我有些局促地看向一边:“没关系,反正我也还没有愿意与你一起,你若是喜欢了别人,我…我也是不在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