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尔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你最怕什么东西?”——这个问题,很多年前奥修也问过。那时候的赖尔坦白地说,我很怕面对我老爸或妹妹,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他们没有打断我肋骨的老杰克可怕,但我就是会有点畏缩。
然后他反问奥修。奥修说,大概是怕外星人、异形什么的吧。赖尔哈哈大笑,更早些时他一定会嘲笑这个好学生,但那时他只觉得奥修非常可爱。
为了这个,他还租了不少关于外星人、异形之类的光碟看。现在想起来傻得要命。
当今天被安德森这么问、并看到身边六英尺外就是那两具尸体时,赖尔几乎忘记了自己是个法外之人、是个杀手,几乎忘记了别人也曾在自己手下哭泣求饶。
他笃定自己不怕与死亡有关的一切。但这些东西不仅和死亡有关。
06.刀尖和人鱼
赖尔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屋子里的。似乎安德森搀扶了他,他也可能也扶了安德森。
看着被打破的窗户,赖尔第一次觉得“安全”这个词远离了自己。以往不论身在何处,哪怕是身边有子弹擦过,他都没觉得有这么不安全。
他们坐在没有窗户的“娱乐房”里。平静了一会,赖尔看向安德森,想得到点答案。安德森坐在沙发上锁着眉头,表情就像在思索、以及忍耐。
就像人们忍耐疼痛一样地去忍耐恐惧。
“原来是真的,原来真的有。我相信但是又不相信,但今天可以确认了……”安德森把脚也缩到沙发上,用被铐着的手抱住腿。他一边说一边缓缓点头,仿佛在心里论证着什么。
看到他那样子,赖尔开始尝试说服自己:刚才看到的是可能是猎奇杀人手法、是山里的野兽,被他打死的人大概得了什么病或者穿着奇怪的衣服……
可是还没等他给自己一个可信的答案,安德森突然语气笃定地说:
“它拿走了两个死者的各自左右半边,一个在左一个在右,赖尔你看过人鱼的故事对吧,你看过?”
“够了……你真以为自己是安徒生吗!”赖尔攥着拳,他好不容易开始以杀手的眼光看那些,但被安德森一说,胃里又一阵阵的翻腾。
“它们切下一半身体,和自己的安在一起。分离后,左半身被右半身控制,心脏在右半身……”
“停下!够了!”赖尔一把抓住安德森,几乎把他提起来,“你说这些有什么用?你能收拾掉那边山上的烂摊子吗?我开了枪、我的屋子被打碎了窗户,明天面对一大堆麻烦的事情的也是我!那些东西,它们可能就只是……”
安德森在盯着他。一动不动地盯着他。赖尔知道,自己的解释是自欺欺人,如此苍白。虽然丢人,但赖尔不得不对自己承认,这是源于害怕。
他放开手。对方咕咚一下跌在沙发上,接着又缓缓开口:“嗯,我说这些不是为了吓你。其实我也很害怕。赖尔,你知道,人最大的恐惧就来自未知。”
他们俩在昏暗的床头灯灯光里坐了好久。赖尔决定出去拿点饮料。回来时他自嘲地笑着:“真蠢。刚想起来,我竟然还敢回家!竟然还敢回这里……我应该立刻远离这里才对,去热闹得让人头疼的游览区都可以。”
“我倒觉得没什么区别。那只不会过来了。”安德森说。
看着安德森,赖尔想起了之前他说的那句话:如果你也见过地狱的门,就不会再怕幽灵了。
他递给安德森一罐橘子汁,自己手里的是青柠味的。安德森颇意外地看着他。
“奇怪吗?”赖尔解释说,“我以前喝酒,后来戒掉了。酒容易让人失去自控,万一有突发情况,一丁点酒精就会让你迟钝很多。”
安德森点点头,接过来橘汁,尝试了几次,竟然没拉开拉环。赖尔接过来帮他打开:“你的手怎么了?指甲缝流血了。”
“如你所见,就是指甲缝流血了啊。”
“我是在问你怎么弄的……”
“你难道以为,我被捉住后就真的没尝试逃走吗?我又不是痴呆。”安德森的双手拇指与食指都受伤了,指甲缝里有血迹,因为没有好好治疗,在刚才的事情里又用到手,现在伤处有点裂开,“我会撬锁,结果被发现了,他们就来了那么一下……”
“但是你现在还是会撬锁……”赖尔指指厨房的方向。
“你窗户上那种锁还好。是当时关着我们一群人的可不一样。他们不让我逃,但又不把我往死里打,可能怕万一有什么器官衰竭了会卖不出去吧。”安德森耸耸肩,语气就好像在谈论味道糟糕的餐馆,而不是被绑架拘禁的问题。
“反正现在没人买你了……不,比起这个,我觉得你应该说说,为什么你一副知道很多东西的样子?”于是赖尔问,“你以前是专门和那些打交道吗?就像《X档案》似的?”
“不打交道,我没见过外星人。只是一些研究。谁要和它们‘打交道’啊!”安德森端起易拉罐的时候,赖尔看到他的手腕已经被手铐磨破了。于是赖尔摸出钥匙,帮他打开。安德森颇自然地说了声谢谢,继续喝果汁。
所以他根本不怕我,也不因为这些事而惊慌。赖尔看着他,不由得叹了口气。虽然想到了这点,但赖尔对答案并不笃定。他内心深处总有个声音在质疑:人不可能这样,不可能因为见过更恐怖的东西、就能对其他侵害视若无睹。人应该有保护自己的本能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