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了,连必须躲避别人目光的卡里尔都能从简单行李中翻出几块硬币。
卡里尔一直劝安德森离开,但安德森执意要先把这些事告诉赖尔,并想找到仍活着、且有可能就在帕法珀岛的格兰密斯。
安德森拿卡里尔给的硬币去坐巴士,卡里尔则暗中跟着他,说等到了地方、到晚上利再寻找他的位置。安德森想象了一下画面——比如卡里尔在黑夜里沿着公路飞奔、而自己却在赖尔家吃薯片……他觉得这很不人道,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毕竟卡里尔的模样没法去坐巴士。
受金珊瑚号船难事件的影响,今年这时候帕法珀岛上的游客没有往年多。几天后就是大西洋日,据说是岛上的传统节日。原本名称的发音不是大西洋,是个更难念的单词。
近年来,随着游客的增加,这节日完全变成了狂欢节或摇滚节,旅游区会变成一整片大派对,被蜜月夫妇、没名气的乐团、冰淇淋车和冰啤酒占据。
本来赖尔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个节日,他以前从没来过帕法珀岛。得知妹妹莉迪亚竟然来了这里,而且是为参加大西洋日的狂欢而来,他一点都高兴不起来,甚至觉得烦恼。
他想和奥修多谈谈,也想寻找安德森的下落,想知道身边正发生着什么,在这时莉迪亚却突然冒出来,似乎把什么都打乱了。
莉迪亚不停给奥修打电话,当然,接电话的一直都是秘书莱娜夫人。奥修叮嘱赖尔说,别让她太爱这地方,最好让她快点离开。
赖尔当然明白。不过,毕竟他还是想见见莉迪亚的,所以晚餐前他拿着莱娜夫人的手机,在约好的餐厅见到了莉迪亚。
令他吃惊的是,莉迪亚并不是一个人来的,她挽着个文质彬彬的男人,看起来两人十分亲密。
本来赖尔以为自己会看到穿廉价牛仔短裤和破洞蝙蝠衫、化妆拙劣还叼着烟的莉迪亚,但却没有。
现在他妹妹完全变了一个人:她的裙子竟然长过了膝盖,背着沙滩包、而不是把钱和手机塞在裤腰里,她的金发斜在一侧束起来,头上还戴着海滨度假风的花朵,看起来要多淑女有多淑女。
女孩扑上来,夸张地拥抱哥哥,并直截了当地介绍:“我结婚了,这是我丈夫詹姆斯·布缇,现在我也姓布缇了。”
“什么?”赖尔没想到迪莉娅会变成这么有行动力的女人。
她丈夫年龄比较大,可能有四十岁了,看上去挺斯文,戴着眼镜、穿浅蓝色条纹衬衫而不是傻兮兮的海岛T恤。
赖尔发现,这人竟然有那么点点像奥修。或者说……近似奥修再过十来年有可能变成的模样。
赖尔忽然想起今天下午刚发生的事。如果莉迪亚没出现,现在共进晚餐的应该是自己和奥修……也许自己还能多走进点奥修的秘密。
想到这,他不禁暗暗感慨:难道其实我们兄妹两人的口味相当一致?
晚餐时,赖尔浑身不自在。他想见迪莉娅,毕竟这是他唯一的亲人,也是童年时和他一起经历过不少痛苦的战友。本来他打算到酒吧去,好好请妹妹喝几杯,聊聊她这些年的艳遇,再给她点钱叫她回去后辞掉某些太晚的打工……可现在,莉迪亚正啜饮着白葡萄酒,说着她在快餐店打工时遇到现在丈夫的经历。赖尔本来想问的事一个都问不出口。
这家餐厅没多高档,但也并不差劲,客人多是旅行者,周围有些喧闹但勉强可以忍受。赖尔的脑子开始放空,就像在地下神殿里时一样,精神和肉体渐渐疏离的感觉愈发严重。
直到莉迪亚问:“你呢,赖尔?你还一直跟着奥修?难道你还在当打手?或是也开始学会做生意了?”
赖尔的意识被拉了回来,前面莉迪亚讲她和丈夫怎么确定蜜月路线什么的,他一句都没听进去。
当然,他也没法立刻回答莉迪亚的问题。他难道要回答‘我学会了帮他杀邪教徒’吗?
无论是不久前一件件诡异的经历,还是眼前的莉迪亚夫妇,或此时旅游区愈发热闹的氛围,这一切都让赖尔觉得……有什么在偏离。
他多年的好友、忠心着的老板,并不是他曾以为的样子;他做过的事情也不是自己以为的样子;莉迪亚的生活也完全不是他推测的那样。
莉迪亚在不断追问,并夹杂着和丈夫的调笑。赖尔没听进去,只是渐渐觉得自己和整个世界之间隔着一块巨大的幕布。
阿贝鲁斯·奥修和安德森都在幕布的另一边,也许那个叫格兰密斯的也是,而迪莉娅他们在幕布这一边,距离自己仍很远。自己则紧贴着幕布,不能走进去,也不能走回来。
“嘿,你在听吗?”这时莉迪亚突然摇了摇赖尔的小臂,“石头茶乐队的表演可能是后天,我和詹姆斯都特别喜欢……”
赖尔根本不知道她刚才在说什么。只是呆滞地抬起头。
然后他看到了正走进店门口的人。
“安德森!”
他猛地站起来,差点碰翻酒杯。安德森也被吓了一跳,像做贼一样停住脚步。莉迪亚夫妇奇怪地看着门口略有些邋遢的年轻人。
“你活着?”赖尔绕过桌子走过去。他出门前,奥修提过尽管希望渺茫、也确实该派人去找一找安德森,没想到晚上安德森就出现了。
“谢谢,我从没死过。”安德森走到他们的桌前,毫不客气地开始吃赖尔盘子里的餐包和水果。
莉迪亚只是觉得好奇,而她那斯文的丈夫则明显被安德森粗鲁的行为震慑了。
“你遇到了什么?”赖尔没阻止他,只是急切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