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自己此时最担心的是奥修……可是,他又觉得没法就这么离开。
手臂从莱娜夫人的伤口处伸了出来,接着是头顶、肩膀……整个上半身。
从死去的女信徒伤口处翻出来一个人。就像是双面的口袋那样,他翻出来、而莱娜的尸体则一点点卷进内部,同时伴随着逸散出来的红色光线与空气。
安德森不敢停下嘴里的咒语,虽然他怀疑自己念得已经不太对了。赖尔不由自主地大叫,朝一只深渊祭司开枪,接着又对着那翻出来的“人”开枪。
子弹从他身体里传过去,他根本就不是实体。他是格兰密斯。
安德森和赖尔都还并不知道,格兰密斯成为了祭台。他们曾误入的那个世界就是格兰密斯本身,而眼前这形象仅仅是个化身,它此时也正出现在奥修兄弟两人面前。
“格兰密斯”没有任何行动,他就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嘴唇吟诵着祷词。
深渊祭司仿佛对安德森并不感兴趣。它们跃跃欲试地向着赖尔兄妹,又因为安德森的排斥咒语而举步艰难。赖尔架着安德森的腋窝把他往外拖了拖,深渊祭司摇晃着跟上,但又因为排斥咒语而不愿靠得太近。
赖尔加快脚步把安德森拖出了博物馆,他们身后一直跟着摇摇晃晃的深渊祭司。出去后他立刻关上大门,从外面用挂在一侧铁链拴住。
“这不能阻止它们,它们总会想办法的……”安德森依旧被拖着走,四肢都软得几乎动不了。
“至少能争取点时间。”赖尔放下他,看到路边停着一辆敞篷车,他熟练地钻进去打火,然后把安德森拖进来。
“你是怎么了?拖你的手感就像拖尸体!”汽车发动,赖尔只想快点离开这里,找个更安全的藏身处。
“我就像……吸多了墨水……”
“什么?”
“你用过钢笔吗?”安德森歪斜地靠在后座上,似乎都没什么力气调整姿势,“就是捏它的内胆吸墨水的那种,如果内胆不吸墨水,就没法写字,想要写出来字,就得吸墨水。清理内胆时,人们会往里面吸清水,再挤出来,把它洗干净……这样重复一次两次还好,长年累月下来,总吸墨水的内胆无论怎么洗也不干净了,会变成彻底的蓝色和黑色。”
“你是说,你用咒语就像在写字?”
“对,人类每一次念出那些,就像在吸取墨水来书写,次数越多,就被侵蚀得越快。”
赖尔沿着坑坑洼洼的路开车,远远看到海滩方向溢出的红色越来越多。两边的红色就好像准备交汇一般。
“那……那阿贝鲁斯·奥修呢?”赖尔问,“他被侵蚀了吗?”
“你真的还不懂?”安德森说,“他不用被侵蚀,他从一开始就不是人类。如果说人们都是苹果,他就是个做成苹果外形的蜡烛,只不过他认为自己是苹果,而且愿意一直当个苹果。”
“……你的比喻让人不知怎么回答。”
“谢谢。顺便,卡利亚德也是个蜡烛,而且他也想当苹果。但他被做成了玉米形,所以在苹果们里面显得更突兀了。”
“听着,安德森,”过了一会,赖尔说,“我要去海滩。你也知道,奥修他们是‘蜡烛’……所以他们不会对‘苹果’传染虫害,对吧?我得去看看他们怎样了。你听,现在寂静了不少。”
“哈,你的比喻也很不错。不过我觉得你最好离奥修远点,我是指阿贝鲁斯·奥修。”安德森说。
“为什么?”
其实车子已经在向着海滩方向开了,只不过安德森又晕又累,没有察觉。
“因为你有可能被深渊祭司控制,去对他不利,这会导致他不得不伤害你,或者误伤你。然后……也许狂信徒们的目的就更容易达成了。”
“这是什么意思?”
安德森费力地坐起来,尽可能前倾身体。敞篷车行驶时让人很难谈话。
“你和奥修干掉了好多个狂信徒,对吧?而且你动手时都没遭到过什么太激烈的反抗。”
“是的,我本觉得是那些目标打不过我,但女巫罗莎那次……”
“她一心求死。”
“是的,甚至……她在等那一刻。”赖尔想起那封信,上面是奥修的笔迹。但现在来看,应该是莱娜夫人模仿出的。
“之前奥修说过,他想杀死这些狂信徒,”安德森说,“可你有没有想过,这些人为什么总能被他找到呢?在奥修没对你坦白这些前,你感觉得到有什么不妥吗?那些人如果想隐藏,他们可以藏得很好。但他们却故意徘徊在奥修附近,被他掌握行踪。特别是,那个秘书莱娜也是他们中的一员。”
“不论他们想要做什么,为什么是现在?”赖尔问,“大西洋日?还是奥修和他那怪物哥哥的生日?要知道,这日子可年年都有。”
“也许是因为那些人做好了准备,”其实,安德森说对了,“我想,近些年来和以往最大的不同就是格兰密斯。他用亲生女儿献祭,把自己变成了别的东西。也许这是个庞大的、连环的仪式,从那时起它被开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