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五便笑了笑,接着说。
“……恐怕,也就只有她知道了。但是,就算她知道我每天都弹琴,也不可能明白每天晚上弹一会儿钢琴,在我的人生里到底有怎样的意义。那也是当然的。我不会怪她。”
壮五稍稍抬起睫毛,看着外面苍白的云雾。
“后来我离开家,也离开了学校。我打了两份工,得拼命省钱,才能每周去一次音乐厅。我没有琴房用了,只能在住处弹弹吉他。我花了三个星期明白过来,我可以很节俭,但我并不擅长打工赚钱……何况我还有想做的事情,否则我离开家,就失去了意义。那个时候,如果不是小鸟游事务所收留了我,我大概……”
壮五停顿了。
“你大概已经回来向我低头了。”
父亲忽然接了一句,音调平平。
壮五的目光突地闪烁,像被尖针刺痛了一样。
不能退缩啊,壮五,才刚刚开始。
他努力地稳定了眼神,继续往下说。
“是的,说不定是这样,可是……小鸟游事务所接受了我。社长为我们提供了住宿,和我们一起吃简单的便当。经费节省出来,让我们能接受课程,到街头、商场和校园里表演。一开始的时候,我仍然害怕着,每天都在担忧……但是我后来意识到,我每天担忧,是因为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能持续多久。我担忧着,可是我每天心里都很雀跃。我同IDOLiSH7的成员们在一起——感到十分幸福。”
壮五垂下眼睛,看着脚尖处。
地毯的纹理从那里荡开去,轻柔地画出波浪样的圆圈。
“我知道我是自私的,我唱歌是为了自己。有好长一段时间,我走上舞台的时候,都看不见台下的东西。聚光灯太亮了,我也太紧张了,只能看见自己的鞋尖。可是音乐响起来的时候,我就会平静,我会一下子明白过来我忍受到今日,到底是为了什么……我会想起小学的时候,站在叔叔的钢琴旁边,他为我伴奏,也为我的歌和声。唱完一曲,他会笑一下,夸我的声音好听。我们可以一首接一首,一直唱到天黑下去。我很幸福。”
他像要说服自己似的,重复着“幸福”这个词。
“环君也是一样,是我重要的同伴。他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一开始的时候,连和他时时在一起的我,也不懂他有些举动是为了什么。但是后来,我每一天每一天,都能更清楚地感受到他的善良纯粹。您看到了他举起拳头的样子,却没看到他在幼儿园里朝孩子们递出玩偶的样子……您看到他不拘世数、甚至有时称得上缺乏礼貌的样子,却没有看到他为同伴担心得无法入睡,深夜里在玄关团团转的样子。他有一个妹妹,他一直为她努力变成更好的人,他虽然有些莽撞,可是比我有更多的勇气……只要这样的环君不愿意解散MEZZO",我就愿意一直同他保有这个名字。我们早于其余五名同伴出道,从一开始,这就是我们单独的名字。”
像是说得有些兴奋了,壮五的语尾也有些激扬了。
“上次在电梯间见到您的时候,我……我的第一反应,仍然是害怕。因为——因为您不知道我现在的日子过得多幸福,您也就不会知道我有多害怕失去它。父亲,我——”
父亲的眉抖了一下,为着听见了太久没听过的称谓。
壮五却似乎没有察觉,兀自一句句向下说着。
“……我想了很久,想您到底为什么会松口给我们这笔赞助,为什么会一个人上到乐屋来,为什么要向我提出那样的要求。我斗胆揣测,这都是因为您还愿意为我着想……还在多少记挂着我……所以我才斗胆联络了椎名小姐。所以我今天万分惶恐地来到您面前——来请求您的宽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