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年今日再思君 作者:韩一心【完结】(5)
沈之白无奈一笑:“老秦又搞什么名堂?”
洗罢脸,丫头重新给他梳了头发,西宛人鱼贯走到院中跪下,他们穿着粗布衣,个个头发剃得溜光,除了其中一个,长发过肩,结着西宛人的发辫。
沈之白忽然指尖一颤,暗骂道:“荒唐,荒唐。”
这么多年了,秦峰居然一直没忘,他记挂着一个人。
跨出门槛,走到廊下,他克制着,面对脚下的人,终于问了,多年前没有机会问出口,一直在心中打转的那个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眼前陌生的阴影,头顶阴晴莫测的声音,他低声回答:“鹰哥。”害怕不敬,赶紧又补上一句,“国名琪翔。”
吴管家在一边厉声提醒:“放肆!要说,回侯爷的话。”
“是。回侯爷的话,”鹰哥磕头,“小奴国名叫琪翔。”
“抬头看看。”
琪翔顺从地抬头,乌发之下,面庞皎洁。八年了,他似乎一点也没变。仍是当时,闪过眼前的那一瞬间,飘逸而俊雅,不染尘嚣,恍若天人。
沈之白寄希望于他双眼一亮,想起他来,但是没有。
面前的主人老爷毫无表情,琪翔并不敢四下胡乱张望,又顺从地低下头。虽然他怀疑,秦将军不让人剃他的头发,又点名把他送到侯府,一定有某种用意。
他不认得他。
沈之白回到廊下,坐在圈椅上,接过丫头递上来的茶,悠悠问:“家里是做什么的?”
“祖上一直做皮货生意,到父亲这一辈兼营布匹、成衣。家里,是安守本分的小生意人。”
“家中还有何人?”
“慈母在堂,有一个兄弟,妻儿……侯爷问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你有妻子,几个孩子?”
“两个儿子。一个五岁,一个两岁。”
“他们现在哪里,你可知道?”
明明已经不愿回答,为何一直戳他痛处,琪翔脑子一热:“侯爷必定知道的比我清楚。”
跪在旁边的少年拿胳膊肘撞他,小声却急切地说:“傻子,快求侯爷啊。”
求?他跪在原地,僵住,求?他如何开口?父亲从小教他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他也一直以此自律,自信生平无愧事。算而今,落魄为奴,要他乞怜,即使为了他最在乎的人,他一时也抹不下做人的脸面。他双眼通红,手指颤抖。
“我想不通!为什么我们好好的一家人,平白无故的妻离子散?为什么我们近百年来在帝都定居,今朝一下子全成了奴隶?”
哪有奴仆质问主人的道理,他还没说完,就被管家甩了一个耳光:“下贱东西,怎么和侯爷说话?”
吴总管如何持家,沈之白不想多插手。时辰不早了,吴管家提醒他该去赴晚宴了,他点点头,又说:“把他们的身家查清楚,再据各人所长,指派办事。”
吴总管在侯门做事多年,十分机警。沈之白自小不受重视,少年多遭厄运,养成了冷淡内敛的个性,尽管如此,通过数日观察,从纤毫之处,他已能将沈之白的心意揣测个八九不离十。
于是乎,琪翔被派去溜鸟喂鸟,太夫人,六老爷、八老爷均有养鸟,但他被特意叮嘱,一定要养好侯爷书房窗外,小石山旁边廊下的两只鹦鹉。
西宛人擅于驯马放鹰,深居国朝多年,早已与国人无异。而今时势有变,这些西北荒蛮之地来归的异族,又被放逐到他们祖辈的营生上。年轻强壮者,被发派到贵族家中的,多半在做这些走马遛鸟的杂事。
沈之白为人耿介,长年军旅在外,没有丝毫纨绔习气,也可以说,没有任何爱好。两只鹦鹉,还是老六沈之舫献宝一样送的,平素他从未在意。这次回都,沈之舫想法设法摸他脾性,试了无数花样,总不奏效。这天与沈之白在书房里搭话,他虽淡淡的,却没有急于送客之意,不经意间,他倒是看了好几次廊下的鹦鹉。
白衫与乌发,轻风间微微扬起,换水添食的举止间,侧颜十分清秀。
沈之舫不禁勾了勾嘴角:原来如此。
九公子发妻过世十余年,一直未曾续弦,虽有几房姬妾,但虎狼之年,对女色并不热衷。回到京中,除了国事,闲时不过读书写字,舞剑吹笛而已。
帝都梨园行当,断袖之风颇盛,沈之舫当仁不让,是个资深票友。
约摸一个月光景,沈之舫惊讶这两人居然清清白白。老九决非无意,但他是正人君子,国之柱石,于国于家,不做任何亏缺之事。
那这个琪翔也太不开窍了,西宛人死得不计其数,幸存的都已成了奴隶。他日日一副凛然不可欺,是做给谁看?服侍好侯爷,好多着呢。
加入书架 阅读记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