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晖 by 蛇蝎点点【完结】(3)

2019-02-19  作者|标签:蛇蝎点点


  都是小孩子的玩意儿。
  “木哥,你们谈恋爱是不是都约去五星级酒店楼顶的旋转餐厅?喝红酒拉小提琴,然后……‘许下相伴一生的诺言’?”小灰蹲在茶几前努力刨着鼠标查“资料”,然后小声喃喃自语,“等我看看大众点评,哇,人均消费三百块,会死的,等我转正先。”
  岑沐揉了团纸巾砸他,“别玩儿那些虚的。”都是肖途玩剩下的。
  小灰夹着尾巴在沙发上滚来滚去,看起来很愁苦的样子,实在不知道要怎么追他。好像送什么东西岑沐都看不上,玩什么都是之前玩剩下的。
  小灰又一次陷入沉思中,岑沐支使他去拖地,他便一边撅着屁股挥拖把一边皱巴着包子脸发呆。
  真是蠢货,岑沐看着他笑。
  他工作五年了,见过世面,自己能赚钱,有房,有积蓄,不爱好奢侈品。物质的东西打动不了他,这小子也买不起。
  其实他到底需要什么呢?闲暇时一起去看一场电影、一场球赛?烦闷时一起去公园跑跑步、篮球场上挥洒汗水?煮一桌饭菜时有人狼吞虎咽?加班回家时有人开着灯等他?随便支使一声,就狗腿巴巴地包干所有家务(除了做饭)?
  这么一想想,他需要的,这小子都给了。
  “小灰,过来,”他招呼一声。
  那家伙拎着拖把一溜小跑,在他面前站定,被他在头发上抓了一把,“这沾的什么脏东西?毛团?”
  手放下来的时候不经意蹭过那张肉嘟嘟的脸,小灰还愣着,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然后脸红了。
  “木——哥——”激动得狗尾大摇!
  “走开走开,别粘着我,不然明天没肉吃!”
  汪呜——!
  日子快快活活地过,谁也没提小灰找房子的事。小灰他妈觉得不好意思,还打电话来说过几次,岑沐都直接说就让他住吧,房子空着也是空着。小灰也表示很不好意思,自告奋勇地包干了伙食费,每天下了班屁颠屁颠地冲回来买菜——只是岑沐怎么看他怎么别有居心,“怎么又全是肉!菜就一颗洋葱?!你这蠢货!你想胖成沙皮吗!”
  小灰为了保持中华田园犬良好的身材,避免成为臃肿的沙皮,每天都努力地拖着岑沐去跑步,周末也排得满满的,篮球网球排球,溜冰蹦极游泳。
  冬天的室内常温泳馆,开足了空调,出水的时候仍然冻得渗人。岑沐穿着泳裤湿漉漉地往更衣室跑,小灰扑上来用一张浴巾裹住他,温暖而坚实的双臂顺势将他抱个满怀。
  岑沐脸颊骤然发烫,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表情,有些尴尬狼狈地推了他一下,“走开,到处是人。”
  小灰死皮赖脸不依不挠,被踹了一脚,龇牙咧嘴地继续蹭上来,“没人看到。”
  “走开,明天没肉吃啊?”
  “呜……我帮你擦头发嘛。”
  “……”
  一眨眼两三个月过去,各自放假见爹娘,热热闹闹地过完春节。岑沐放了七天长假,一回来没见到小灰,还真有点想。
  坐在沙发上,就想到那家伙一边往嘴里刨爆米花一边指着电视里热火朝天的球赛大叫大嚷的蠢样。
  还有看电视剧时假装睡着了,偷偷往他身上倒,结果他故意让开,那家伙便惨叫着倒在沙发上的蠢样。
  才短短几个月,他竟然开始习惯了。
  滴啦滴啦的门铃声,他去开门,小灰抱着满怀的年货巴巴地站在门外,冻得满脸通红,兴奋地哈着白气。
  把年货一股脑堆在玄关,手套都没脱,就兴奋地向前扑了一步,狠狠一个熊抱,“木哥!”
  那家伙抱得太紧了,隔着厚厚的衣服都能感觉到胸膛里的热度,岑沐被这热气熏着,竟然都忘了要推开他,静静地被他抱着,满心都是单纯的感动。
  然后这蠢货煞风景地说,“木哥,我带了好多肉回来!腊肉、香肠、猪耳朵!”
  年关过后岑沐就开始投入紧张的工作。小灰也开始被老板拎去见客户,买了套西装煞有介事地系领带。肖途来过一次电话,岑沐看那电话号码闪烁了几下,镇定地将它接通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是真的将这人放下了。肖途的大意是很想他,并且仍然希望还是朋友,也希望他为了前途发展,还是继续到海城来。岑沐平静地与他叙了几句旧,便说还有工作,淡淡地挂了。
  其实他不是没想过,现在家里的状况稳定下来了,他无牵无挂,人又还年轻,处在事业上升期,也想去大城市看看。公司前几日也传来消息,说海城有个中层职位缺人,需要熟悉公司业务的人调去。老板知道他想调,头一个就来问他的意思。他只说临时有点变故,容他再考虑一段时间。
  回家的时候小灰已经在客厅“蹲等”他了,并且笨手笨脚地准备削一个土豆,岑沐急忙喝止,把那个快从鸵鸟蛋削成鸡蛋的土豆拯救下来。
  他一边熟练地切土豆丝一边问小灰,“今天工作怎样?”
  “客户太狠了,”小灰说,“把一个新来的小姑娘骂哭了。”
  “哦?没有骂你?”
  “骂了,谁都骂,不过我脸皮厚嘛。我想着骂完就下班了,回家有肉吃。”
  岑沐噗嗤一笑,“吃货!”
  小灰靠在厨房门口挠挠头发,想了想又认真地解释说,“其实我们已经尽力了,暂时就只能做到那个样子,确实不够好,但是没有办法。我最后有跟他保证下次做得更好。”
  “嗯,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不会啦,我多想得开啊。工作而已,尽力就好,不用把自己逼死。我看隔壁组的小李,忙得都快得抑郁症了。”
  岑沐笑着听他唠唠叨叨小李的苦逼遭遇,一边将解冻的猪肉剁碎一边问他,“你考虑过去海城吗?毕业以后去那边工作。”
  小灰咦了一声,“我很多同学想去的,现在都往那边投简历。我没兴趣。”
  他挠挠头发,“我性格散漫,不适合去那种节奏快的地方,而且听说工作和生活压力都太大,何必去找不开心啊。而且……这边有你啊。”
  岑沐挑着眉毛回头去看,那大块头又脸红了。
  岑沐笑起来,蹬了他一脚,“别光说好听话,拖地去!”
  “哦!”
  转回头来发了会儿呆,觉得小灰说的……也一直是自己想的。
  后来就跟老板婉言推辞了调职机会,朋友听了都觉得挺可惜。
  “你别是跟那小孩玩真的吧?”连调酒师都一边递酒一边跟他道。
  岑沐看着身边空荡荡的位置,小灰在家赶毕业论文。
  “真不真……我也不知道。”他说。
  只是他们那样的相处模式,和恋人也没什么差别了。一起生活,一起玩闹,远超朋友的亲昵。小灰甚至敢在看电视的时候偷偷搂着他了,还在他肩上蹭脸。这样他都纵容了。
  “再说吧……”他将喝空的酒杯推开。
  一直没有正式答应,想这样拖下去。因为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七年的力气跟一个人耗下去。小灰还小,社会上摸爬滚打几年,谁知道会长成什么性子,谁知道未来呢?
  周末晚上兴致大好,买了白菜和芽菜,准备包饺子给小灰吃。那蠢货自告奋勇地揉面团,摁得菜盆子扑通扑通响。后来不知怎么的两人挥洒着白面闹起来了,嘻嘻哈哈地互相往脸上头上扑灰。
  吵吵闹闹地吃完,岑沐指使着小灰把房间打扫干净了,就赶他去洗澡。这蠢家伙正在浴室里哗啦哗啦地唱歌,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
  “木哥,帮我接一下啊,说我在洗澡!”小灰在里头嗡嗡地喊。
  岑沐接起来,是小灰的宿舍同学,兴高采烈地,“啊?洗澡?那麻烦你跟典晖说一声,他那个美国什么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寄到学校来啦!让他快回来拿!”
  岑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挂掉电话的,坐在沙发上,听得浴室里面水声哗哗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性格散漫,不适合那种节奏快的地方。何必去找不开心啊。这边有你啊。
  其实不去海城,是这个原因吧。
  九月就要出国读书了。
  这样,那些话又算什么呢。
  那些呆傻的笑,亲昵的行为,在浴室里缩成一团狗腿巴巴地说要“蹲等”,那些又算什么呢?
  其实他一直知道小灰不傻,只是看起来呆。这家伙懂事,聪明,读书上心,大家都随手抄抄的毕业论文也会自己认真写,工作能干上进,被老板器重。
  他一直知道那副人畜无害的蠢脸后面有个灵活机敏的头脑。
  只是,何必这样隐瞒呢?
  何必这样耍他?
  周遭的空气突然寒冷起来,连暖气也不能拯救。他看着浴室的光亮,觉得真是可怕啊。比肖途的那些骄傲与疏离,要可怕得多。那种一点一点地冰冻,只是令他疲了倦了,他的心寒冷坚硬起来,被怎样的碰撞,都没有太深的伤害。而这种温热之中突如其来的寒冷,才会令人柔软跳动的心脏被冰刃撕扯着割开。
  还真有点疼。还真有点。
  他暂时不想看到那张脸,于是抓起钱包出门,一边走一边觉得讽刺,他一贯地逃避,他竟然连冲上去质问的勇气都没有——何必自取其辱,何必听到对方亲口说我在撒谎我在耍你。
  不如双方都冷静一下,都是成人了,等他镇定下来,他就面色如常地回去,然后给小灰找个房子,请他搬出去,也算是给妈妈们一个交代。
  本来,他们就没有开始过。这样也没什么,其实谁都没有被伤害。
  他坐在老位置上喝酒,并且点燃一根烟。他觉得自己的反应还算镇定,非常好。
  非常好……他一拳砸在了一边搭讪一边突然揽住他腰的一个陌生男人脸上!
  几个Waiter连忙冲上来阻止他们斗殴——其实基本上都是他在殴对方罢了——那个男人捂着被打破的鼻子破口大骂,大意是你神经病啊,不就碰了一下。
  他握着带血的拳头冷笑,心想谁都敢来碰他一下,他真是HELLO KITTY做太久了啊,看起来有那么温顺吗,谁都敢闯进他的领地,碰触他,然后玩玩就走。
  就像那辆小火车,鸣着喇叭兴高采烈地开进他的站台,说要停在这里等他,其实早就铺好下一条路的铁轨。马上就要离开了。
  他摔开Waiter的手冲出酒吧,外面应景地下起大雨,跟拍电影似的——连他从肖途家里冲出来的那天都没有下雨,看来老天知道拍哪一场戏的场景预算应该多一些。
  远处一个黑乌乌的人影,大型犬一般踏着水吭哧吭哧地跑近。多像一场电影的结尾,伤透人心的另一位主角,急匆匆地在雨里出现。
  他站在那里,看着被雨淋得透湿的小灰,狼狈地跑近。他等着对方的台词。
  是你误会了,还是对不起再见?
  “你果然是这样!”洗完澡发现人不见了、又打回电话给同学的小灰喘着气大喊,双眼通红,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
  这种怪责的语气倒是没有预料到。他好气又好笑,挑高了眉毛看他。
  “你准备一个人出来喝闷酒,然后镇定自若地回来,什么也不问,就说你觉得倦了乏了,让我搬出去,是吧?你还会‘很好心’地帮我找房子,是吧!”小灰红着眼喊。
  “……”还真是好猜测啊,这样的自己。
  小灰几乎要哭出来了,撕着嗓子道,“你果然是这样,发生了什么事都忍着,不说也不问,终于遇到你不想忍的事情,一转头就走了,一走就再不回头。其实你有问过我吗?你有等我洗澡出来吗?你有告诉我你不高兴吗?你有给过我机会解释吗?你有对我哪怕有一点点的信任吗?”
  大雨模糊了视线,他看着对面那个愤然大喊的人影,感觉就像看到了那晚的肖途,挡在他家门口,看着他时,悲痛又愤怒的眼神。
  那一年里愈渐的疏离与冷淡,其实是不是双方的呢?肖途是不是也是这样觉得?只是他们谁开口问过,谁告诉过对方我不高兴,谁给过谁机会解释?谁挽留过心里最后一点信任?
  “我跟那个人不一样!”小灰的高喊打断了他的思绪。
  “我没有他那么混账!我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情!我没有骗你!我也不会放弃的!你怎么赶我我都不走!我会一直解释,一直等到你相信我!我说了我很有毅力的,你不要想赶走我,你不要想……”
  岑沐终于忍不住上前了一步,往那稀里哗啦的蠢蛋脸上抹了一把,好像真是泪水,顿时寒毛都竖起来了,“喂,你别哭啊,你这也太夸张了吧……你白长这么大个儿,喂呀,小灰……”
  真是对着这么一张涕泪交零的软绵绵的蠢脸,什么狠话都说不出来。
  明明是对方在隐瞒,为什么现在错了的好像是他岑沐?
  岑沐无奈又无力地在雨里拍着这家伙的背,“好了好了,你说吧,你想解释什么,你都说吧。”
  小灰哽咽着说,“申请美国是去年我来你家住之前就递交了材料的,是我爸妈想让我去。我自己不想去的,我觉得书读够了,我想工作,所以才来这边找实习的。遇到你之后,就更不想去了。我当时申请了十家学校,后来通知面试的时候都拒掉了,只有这家没有通知面试就直接寄通知书来,我都不知道。我没有要瞒你,我只是觉得反正我都拒掉了,就没什么好讲的了……”
  “好好好,我知道了,是我误会了,”岑沐一边哄他一边拽着他往家走,路人都开始打着伞围观他们了,“你别哭了,回家我们慢慢说好不好?”
  “呜……你不要赶我走……我不要跟你分开……”
  “好好,没有人赶你,你看你哭得蠢死了……”
  “呜……”
  “再哭明天没肉吃!”
  “……”
  大雨还在淅淅沥沥,小灰一边皱巴着脸努力忍哭,一边把外套脱下来挡在两人头上。他们踩着水跑着跑着,转头看见互相狼狈的样子,突然忍不住一起笑出来。
  这家伙真是蠢啊,岑沐想,连自己也变得蠢起来。
  其实有些地方,他一直比小灰要蠢。这个看起来蠢呆的家伙,在很多地方都很清醒。
  岑沐摇着头笑了笑,准备明天给这家伙炖小蛋红烧肉。看他哭得唧唧歪歪的,估计冲出门到处找自己这段时间给吓坏了。
  小区门口的灯还亮着,在雨里透出蒙蒙的光辉,看起来有种淡淡的温意。二人顶着外套,一路嘻嘻哈哈摇摇晃晃地跑来,一起冲进了那昏黄的暖意里。

作者有话要说:
就是犬攻瘾又犯了想写一个哭兮兮的蠢攻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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