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声响起来。
凌远应声:“请进。”
明省长推门而入,见他正在一心一意系领带,无奈地摇摇头。
“金院长已经去会场接待了。”
“嗯,我马上过去。”
明省长点点头,走到窗边向海港城的方向望去。
“明秘书没跟在你身边。”
“现在没有明秘书。”只有国安对外保防侦察的少校。
凌远不会听到明确表述,但他懂明楼是什么意思。他和明楼一齐向窗外看,两个人望着苍茫翻卷的云层,注目不动。
他们都有些紧张。
四点半,明楼先行坐到台下第一排,向后排谭宗明点头致意。金院长做主持,凌院长带着附院一个党委书记和两个科室主任从侧门上台,镁光灯随着相机咔嚓咔嚓的声音打在脸上,凌远笑得一丝不苟,抬手向下压压示意落座时,他们在这座城市的中心共同听见遥远的难测的某个角落,一声闷雷般的响动。
凌远的后颈僵成冰凉的一片,他满手细密的冷汗,扶着面前的话筒清了清嗓子。
爆炸声几乎令他失去讲话的能力。
——
李熏然把枪放在地上,举着双手,慢慢从门口往里走,昆杜把玩着蝴蝶刀,似笑非笑地看着李副队的眼睛,另一只手玩味地摩挲着跪在他身前的女人的颈动脉。身后几个男人拿微冲顶着瑟瑟发抖的工人。
“季队长,你好呀。”
“我不好。”李熏然语气平静,“我们的公民在你手里,我当然不好。”
“公民?”昆杜像听到什么笑话,“这些人在内陆活得像蟑螂,要么在棚户区几平米的地下室苟且偷生,要么去偷去抢,进看守所像回家,季队长说他们是公民,非常讽刺。”
“是讽刺,但那是他们回到阳光下之后自己人和自己人解决的事,唯独不需要你来插手。”
昆杜的笑容微妙地僵了一秒。
李熏然不畏惧他赤裸的视线:“康沙是中国国籍,从小在缅甸长大,扩张势力的时候认了一个干弟弟,就是你。我们一直以来以为你是缅甸人,康沙归案后我们才发现你是当年他从内陆偷渡至缅的货轮中捡回去的。”
“没错,我是中国人。”昆杜扭出一个诡谲的笑容,“你们都没查到,甚至康沙本人也不清楚我到底是哪里跑出来的,二十九年前想要偷渡到国外是件容易而没有任何保障的事情,十多个人挤在仓库最底层,逼仄、狭窄,为了一口吃的一口水拳脚相向,一路上接连不断地死人,到达目的地之后,尸体已经散发出恶臭。”
季白按着隐形耳麦皱眉,八几年的中国再乱也不会乱到这种地步。昆杜似乎知道他们的疑惑,仰着头:“至于为什么死人,那是因为被组织偷渡过去的,全部都是当年海港城前身作坊里试白粉儿的小孩。”
李熏然依然举着手,呼吸紧沉。
他们根本不知道昆杜这种程度的背景经历。
“知道我为什么要点名你进来吗?”
“你可以提你的条件。”
“我只需要提一个名字。”男人几乎是畅快的,“张淑梅,季队长一定不陌生。”
——
工厂外,季白倒吸一口冷气,转头问道:“赵寒!焦油桶爆炸伤了的人送到哪了?哪个医院来的救护车?”
“六院离得最近,先到急救,后来附院跟消防一齐到的,这种烧伤程度只有附院收治得了。”
“谁跟车来的?”
“陈医生和……庄医生。”
附院的管理层都在会上,他出任务出了事,庄恕跟车过来简直是一定的。
张淑梅,这个名字他当然一点也不陌生,庄恕的生母,当年在仁和用错药致人死亡的护士,两年后死于一场莫名车祸的护士。他指尖发凉,颤着眼瞳,猛然转头盯着那座如同濒死困兽的工厂。
他们草蛇灰线,他们编网收网,可昆杜穷途末路,想要的根本不是谈什么条件。
——
那个大扫除的周末下午,李熏然骑在窗户框上笑眯眯地。
凌远叹气:“公安系统内上上下下闹出这么多幺蛾子事,你还在这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