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季然已经不是梦中那个浑身带刺的男孩了,季成川比谁都清楚。他从昏迷中醒来、复健、等季然高考,等终于再见到他的男孩,季然“哇”的一声大哭,像个小孩子一样,险些让季成川心口碎掉。
然而等季然把眼泪抹掉,他才发现这孩子改变了多少:瘦了,高了,有人气儿了,对林素和阳阳温柔了,沉稳了,也懂事了,季成川看着他熟练地跟护士医生交流,熟练地换被罩、换气、调床板,三下五除二就将病房规整得井井有条。
自己出事之前,他明明连条裤子都洗不好。
季然在被窝里蹬了蹬腿,季成川轻轻抚起他的额发,回忆着那时的感受,一时间滋味难以言喻。
阿姨在他醒来后,絮絮地说了很多季然的成长,如何的乖巧,如何的懂事,如何用功读书,季成川听着,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心头却总觉得失落落地空了一块。
季然仍跟他撒泼,张牙舞爪,牙尖嘴利,他不问季成川如何打算,不再急着去讨季成川的承诺,一改先前别扭的脾性,近乎蛮不讲理地霸占着季成川,用行动表明”你我都别想有退路”。
季成川享受着他的小手段,再也没有外力能阻挡他纵容他的儿子,他真正有了把一切都捧给季然、满足季然一切要求的能力与权力。
季然却不问他多要任何东西。
成长后的少年人只在他身边耍小脾气,一旦从他身边走开,摇身就变得懂事有礼,落落大方,舒展开白杨树般直挺的背脊,干干净净,挺挺拓拓。
要经历什么样的打击与后悔,才能让一个孩子迅速将自己打磨成这样?在他昏迷不醒的时候,他的儿子遭受了什么样的绝望与委屈,季成川连想想都心疼。
成长是好事,孩子的成长对于任何家长而言都是值得骄傲的事,除了季成川。
他总觉得他的季然本该不用这么急着长大,他本应该在自己的羽翼下肆无忌惮,继续张扬跋扈,任性妄为,不爱吃的东西永远不用吃……
季成川苦笑了一下,他大概这一生都难以成为合格的父亲。
而且。
季成川垂首,唇峰在季然额际轻蹭了蹭,满心的愧疚跟疼爱几乎要和着目光流淌出来。
刚才的梦突然让他发现,他的季然自从被他接回家,好像从没有真正的快乐过。
要有多愤怒,多无助,多绝望,才会扔出那个花瓶?
有多委屈,多难过,多失落,才会对五岁的男孩扬起巴掌?
家长们似乎总是下意识就站在了“付出”的那一方, 他也曾毫不怀疑对季然的爱,认为自己给了季然所有的宠溺,直到刚刚,他还在想季然完全可以在他的庇护下野蛮生长。
可他究竟都给了季然什么?
他自以为饱满的爱,优渥的条件,对于一个不善于表达情感的孩子来说冷酷又遥远,他的孩子拼命想拉近这份爱的距离,遭遇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摔跤与打击。
季成川心口抽动,他轻吸了口气,把季然搂进怀里。
对不起。
他抵上季然的额头,让二人的呼吸交融在一起。
是爸爸不够细心,逼着你长大。
他亲吻季然的眼窝,嘴唇厮磨着纤薄的眼皮,能感受到底下眼珠的隆起,神经的跳动,与季然浓密的睫毛。
嘴唇扫过去时,睫毛突然颤了颤,扑扇过季成川的唇缝,男人将将抬首,一个巴掌就自下而上地挥出来,拍在季成川脸上,还把他往后推了推。
季然五迷三道地睁开眼,他梦见自己在一个鸟窝里,一只大老鹰蹲在窝旁一直盯他,视线灼热,伸着脖子过来蹭他,把他磨蹭得东倒西歪,竟然还要啄他的眼球,吓得他一掌拍了上去。
“……爸爸?”从梦中脱身,季然松了口气,在季成川脸上胡乱摸了摸,翻身把脚塞进他热烘烘的腿间,闭着眼咕咕哝哝:“梦见大老鹰啄我……”
季成川轻笑着抱住他,拉下他的手掌亲了亲,又咬了一口指头。季然被他弄得痒,又困,天才刚亮,今天十点才上课,他还能再多睡几个钟,阖着眼皮直抽手:“痒……别亲我。”
季成川果然松开他,转而拍抚他的背脊,摸动物一样摸他的头发。季然舒服地放松下来,正要入眠,季成川的指头滑进他耳根后面揉搓,随即整个上身都倾覆过来,在他耳畔酥酥麻麻地道:“以后在爸爸这里,再任性些也没关系。”推荐本书
季然哼哼一声。
“爸爸爱你。”
“……”如同被人在耳道点燃了一壶水蒸气,季然脑内“嗡”地鸣响起来,睡意被一句话搅和得七零八碎,他面红耳赤地瞪大了眼,眼前正是季成川松散的睡衣领口,裸露着一小片结实紧绷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