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你的心,变了。”
“师傅我没有!”
“急起来倒是从小到大一个模样。”无痕公子拍着海棠的肩,并没有想象当中再见海棠的不满,更没提及任何有关海家堡当年的事,只是在那看不见丝毫表情的脸上,笑了,淡淡笑着,满是欣慰地笑着。“为师很高兴,你的心里终于能看到别的了。”
海棠忽然觉得,这一次回来,不只是后悔,而是,本就不该。看着师傅的笑,这是她过往十余年来,最想看到的。而现在,非但没有一种愿望得偿的开心,心,反而沉了下去。
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说她能理智地分析灭门的事么?不对,她了解师傅,仅是如此她师傅根本不会说这样的话。或者说,也根本不值得他特地等在外头。
等在外头?师傅这些年来从未做过这样的事,哪怕当年义父送她入谷的时候,师傅也不曾到外头迎接。明知道就算等在外头看到了她,也不能在外头说些什么话,可师傅还是这么做了。这么看来,师傅是急着想知道一些事。譬如,这一回回谷的,是绿漪,还是带着她。譬如,她踏进谷里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模样神情。
无论是前面说她变了心,还是后来说什么心里终于看到了别的,都和这些看起来微末的细节有关了。人人都道她上官海棠心思缜密武功不凡,无怪能当得起天下第一庄庄主之位。谁也不知道,这所谓的心思缜密,不过是因为跟着她的师傅久了,不得已而逼出来的。无痕公子,无论对着谁,从来都不愿把话说的明明白白一清二楚。譬如当年,又如现在。
“出谷这么些年,认识了不少新朋友吧。”
海棠心里一惊。她知道,师傅说话并非字面上那么简单。再联系前面说的话,她甚至怀疑,是不是当年自己出走了东瀛一趟,师傅就早早知道了。有些事,哪怕护龙山庄也没得到消息的,师傅,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了。他是早就料到了猜到了,还是,从一开始,他就不放心自己所以埋了什么棋子?
海棠不知道,不敢想,可她知道,这些事,她最后总会知道的,哪怕要过了一两年。她的师傅,从小便是这样不着痕迹地教会她。然后她便学会了,从只言片语里,从微末细节里,找到她要知道的一切。有时候寻不着,直到她快放弃的时候,师傅总会出言说些不着边际的话,那往往,恰是关键。她现在不知道,没关系,过上许久还不知道,也没关系,师傅总会让人提醒自己的。所以,她很放心。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章
“师傅,你、……”海棠走的匆忙,回来也尚属匆忙。然而在这种时候,第一个见到的,依旧是云罗。为了这食言的一茬,云罗算是住进了天下第一庄,时时候着了。然而找到了正主,她一开口,酝酿了多久的问罪的话,一下就变了。“你怎么换衣服了?”
“这话一说,旁人听了,还以为我平时是有多邋遢。”
海棠知道云罗的意思,却也故意装傻盖过去。是了,自十岁以后,这十多年来一身白衣几已成了习惯。不怪她问了,连自己都以为自己生来只是穿白衣的,于是不去看其他颜色的衣服,好似偏独白色能入了眼。也正是因为如此,当时师傅忽然开口说了无头无尾的这一句,自己难免开口反驳。
“白色不适合你。”
“海棠喜欢白色。”
“不适合你。年纪轻轻的,长年这一身白,看着未免冷清了。”
“徒儿喜欢白色,冷清也无妨。”
“你喜欢的,不是白色。”
海棠忘了,那时候她自己是什么反应的。因为太过忽然,所以忘了,也不愿记得。是啊,她喜欢的,从来不是白色。然而太久了,久到自己都忘了,原本,是喜欢什么颜色的。久到她的世界,只剩白了。
“我看你这一身白衣,和当年所爱的款式倒是不同。你到外面闯荡了,心思变了,人变了,连穿着也有些不同了。天下这么大,以往你不过是见的人少了,才执着于这一身。世事难料,你不试试别的,怎么知道不会比白色更适合你?我瞧着,紫色也不错。”
无痕公子话说的半透半隐,然而于他的性格来讲,这已经是极为难得的了。海棠如何会不明白。只是明白了,却也不会那么容易就变了。从十岁到十七岁,她用了七年光景喜欢上一个男子,习惯他的习惯,喜欢他的喜欢,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朝着他所喜欢的他所习惯的去说去做。哪怕十六岁出谷以后,哪怕他不在身边,她仍是那么做的。一袭白衣,不是她喜欢白,只是喜欢穿白衣的人,喜欢到忘记了自己的喜欢。
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喜欢雪姬,却确定在东瀛的第一年,放在心里的藏在心间的,除了他再无旁人。那时候对雪姬,不过是未来大嫂的敬重,或者说是高山流水,知己难求。然而变了。她用了三个月爱上那抹白衣胜雪的身影,直到如今还无法放下。她已经二十四岁了,刚巧又是七年。好像七年就是一个轮回,那么,她要经历多少个轮回,才能找到一个陪她一生的人?
“那么,徒儿便试试紫色。”
衣服是换了,人呢,人却放不下,有什么办法?
正因为有这么一茬,云罗再见到海棠时候,才觉着惊讶了,惊讶甚至超过了质问,才会那么问。而海棠不回答,不是不想说,却是不知道如何解释。
“怎么,这一身不好吗?”
“白有白的好,紫有紫的妙,反正师傅穿什么都好看。”
云罗说的顺溜,像敷衍也像真心。海棠瞧着她,心想,原来,这衣服,并没有什么是真的合适自己的,原来在别人看来都一样。
“那我以后,便试试别的颜色。”海棠看着她,伸手摸着她的头,像是对着一个后生晚辈的爱抚。可明明,她也还没那么老。“试给云罗看看,如何?”
海棠想,白色也好,紫色也好,在旁人看来,都没有了区别,那是否自己也可以重新去试试别的人?这想法看来不过是借口不过是变心不过是不负责任的掩饰,而她也并不愿否认。也许,她的爱情,在当时独一无二对待思念怀恋的人,随着时间的流逝变为那段时光里的铭刻的记忆。可她想试着,让那段记忆,终究成过去。
“师傅,先前的承诺你没做到,可是欠了我。”
“是,那么,云罗想要师傅做什么补偿呢?”
“是皇叔召见,你才赶着回来的,是不是?”
海棠看着云罗,到底没有再轻抚她的头。云罗问了这样一句话,海棠便知道,她这个徒儿动了心了,不是对她。义父召她回来,也不过是为了黄字第一号密探的考核,云罗这么一问,她便懂了。
“原来你已经长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 <捂脸>我国庆脑一抽一样勤奋码了五章然后存存稿箱了打算一周发一章、、、这样十月份人家就可以休息了呐、、、今天来一看、、发现一章都木有发出去、、、原来时间是2013年、、、<掩面>我错了我重新改了日期发送了、、、晋江要审核、、不同估计会默默吐出来的它、、、
☆、第三十一章
“师傅,我想,我是喜欢上了一个小混混。是不是很没出息?”
“你会喜欢上谁,会讨厌谁,谁也说不准。在遇到那个人后,却也什么都不重要。”
“师傅,你会帮他的,是不是?”
看着云罗为了成是非紧张的模样,海棠脸上不变,心里却是有些羡慕。什么时候,也会有人为自己这般紧张?什么时候,也会有人眼里只看着自己?昔年的师傅处事镇定自若,从未有旁的神色,况当年长年在谷中随师傅学艺,实在未有何值得紧张。到后来的雪姬,她失忆后眼里只看着自己,一度也以为那便是独一无二的情,却在弥留之际涣散之时只念着段天涯。原来哪怕失忆哪怕眼里看见的只有自己,那埋藏至深的心里终归不是她。
在这一刻,对于成是非,海棠竟有些不甘的嫉妒。这并不是海棠对云罗有什么想法,只是不甘那不过是个混混的人物竟能得到她想要而始终未曾拥有过的感情。
“若我相助成是非,便是弄虚作假,便是背叛了义父,这绝无可能。”
她虽为女儿身,但这二十多年来只当她自己是光明磊落的坦荡君子,而如今,却嫉妒了一个分明样样比不得自己的人,甚至于搬出了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拒绝了。海棠知道要是自己不斩钉截铁地回答拒绝,云罗是不会罢休的。她便只能这样说一句:“你不该来找我的。”
这话,既表明了她的立场:她一直是护龙山庄的人,不能背叛。也告诉了云罗她的顾虑:三更半夜,云罗堂堂郡主,却闯进海棠一个‘男子’的居处,虽名为师徒,然二人年岁相差不大,又未正式拜师之礼,实在不妥。
云罗听海棠这样的话,除了离开,似乎是别无选择了。她转了身离开,海棠嘴巴张了又合,还是没有发出声。
海棠还依稀记得当年那个尚未长开的聒噪人,天天叫嚷着,‘师傅’‘师傅’,没想到,现在虽还有着聒噪性子未除却,心里,却已经住了人。原来,不过才些许功夫,又是四年过去了。她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慨,更有着莫名的沧桑。那个早已变成遗沙长埋的女子,若然还在世,若然她们还在当年的小木屋,该多好。哪怕她心底想着的是别人,至少,她们相处一起,不会像如今,她独自的沧桑。
“原来,我竟老了。”
“明明,我也不过二十四岁罢了。”
翌日。
午时。
海棠陪着铁胆神侯朱无视在亭子里等着成是非。那是海棠这次回来的任务,其实也说不上是什么任务,不过是早点赶了他走罢了。此时的成是非历练不足容易冲动,于密探而言,这却是极大的问题,尚需磨练。
云罗的轿子来到,海棠心里不过无奈。哪怕她拒绝了云罗的请求,她到底还是找到了别的法子。太后的懿旨一到,谁也违背不得。说是云罗和成是非一起接受考验,实则不过是逼着他们放宽了考核的要求。堂堂郡主,谁也不能伤了她。
可这场测试的结局早已注定了,谁也改不了。哪怕这懿旨,哪怕云罗。海棠在云罗面前略一停顿,终究没有劝,终究没有说,跟着朱无视离开的方向跟了上去。
“义父,这么考验还要继续吗?”上官海棠一边走一边询问。
“当然要继续。”
“但是多了一个郡主……”
“这就要多费点神了。”
“是。义父。”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二章
成是非与云罗在护龙山庄的桃花阵中乱走了许久,还是回到了阵中的亭子里。两人即便再有活力,到了此时此刻,也是筋疲力尽,瘫坐在石凳上休息。
“这桃花阵怎么走不出去啊~”云罗一边抱怨一边甩手,猛然间想起——
她的师傅在离开前,在她面前顿了一下。那不过是毫不起眼的小停顿,谁也没有发觉,那时候‘他’不动声色递给她一张小纸条。也许……
云罗稍稍侧过身,避开成是非的眼光,拿出那张纸条,打开。
‘走正门,后门有变’
云罗只是懊恼,可惜现在看得太迟,已经没用了。正想扔了,却发觉背面还有一排小字,当下大喜。
‘小心桃花阵,依棋局可破阵’
云罗一阵暗喜,正想告诉成是非破阵的法子,却又犹豫了。若照实说了,以成是非的性子,万一在皇叔面前漏了口风,那师傅岂不是……
云罗小心藏起那张纸条,故意用言语旁敲侧击,将成是非的眼光引向石桌上那盘棋局。直到两人终于走出了桃花阵,瞧着成是非在那边自吹自得,云罗暗地里却是无奈。按理,她云罗喜欢的该是师傅那样的年少俊杰,智虑过人的大人物,怎么就偏偏对上了个小混混。而他那欠扁的自吹自擂的模样,让人不得不上去损两句,却在看他反驳之后,反倒更上心了。这便是,命中克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