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杀了他,我总是要替他报仇的。义父、……”
一刀原本想的,是海棠被杀,义父也不会轻易放过旁人。义父此时即便身在牢中,到底是皇叔,又有丹书铁劵,定然是平安出来。等出来后,知道了海棠的死讯,怎么会轻易放过。这样的念头,被另一个忽然的念头压过。飘絮能拿到义父的手书,义父亲口验证她武功被废……
“义父同你是一伙的?他想做什么?”
一刀冷漠、孤僻,但能成为地字第一号,并非是除了武功就没有可取之处。他话少,思维并不短。飘絮见他说破,也并不慌张。只是听他提起神侯,没有犹豫别扭,即便对方是养育他多年的义父,也没什么多余的情绪。
神侯直接将归海一刀作为替罪羊,看来果真也正确。
“要成大事,总要有人死的。你只说神侯,又知不知道,上官海棠其实同我也不过是一类人。”
“你不必挑拨,海棠是什么人,我比你清楚。”
飘絮心里发笑。清楚?不,他不清楚。别说他了,她也不清楚,没人能清楚。这么些年,她看不清楚海棠。便是神侯,也不能对着海棠此人信誓旦旦。
铁胆神侯朱无视,对于手下的人,这么多年,只有一个上官海棠,不在他控制之内。
上官海棠很好,无论武功、智略,还是胆识。好到几乎没有缺陷。这叫朱无视拿捏不到短处,所以用着,并不放心。后来他几番试探,海棠唯一流露出的缺点,只是怕死。朱无视对于海棠流露出的这个缺点,最初觉得好笑,后来放心。只是放心维持不了多久,他并不全然相信。大概,还是因为同海棠的通身气质,同海棠这么些年流露出的性情,太过不同。
再到后来,无痕公子忽然出来插上一手。朱无视就觉得,海棠抽身而退,虽然犯不着他,却也知道了太多不该知道的。于是他才下令吩咐了飘絮。不只是飘絮,还有他暗地里的手下。
不准主动去招惹海棠。但若是任务途中,遭遇上官海棠阻拦。无需管什么缘由内情,杀。
飘絮同一刀交手,彼此都在刀术上造诣极高。中了三步去功散的人,功力大减,三日后却是能自然消散药性。一刀中了三步去功散,已是三天,毒退了,但中毒期间除了一身刀伤,也还受了内伤,至今没有恢复。重伤的一刀,对上养精蓄锐的飘絮,就是他原本武功高过她,毒解了,也仍不是对手。
两人交手的快,边打边行,到最后,一刀背上又添一道伤口,打落到了河里。飘絮并没花工夫去搜那归海一刀,除了背上一刀,之前又补了一掌,再算上早先他受的伤,命再硬,也该交代了。
飘絮急匆匆返回林中,原该是海棠尸体的地方,什么都没了。
糟糕。
作者有话要说: 窝真的都不想夸窝自己这更新了嘤嘤嘤
☆、第六十九章
最近这些时日,段天涯确实是忙的有些脚不着地。他和飘絮刚从岛上回到护龙山庄,谁会料到,一刀竟会走火入魔杀了万三千。归海一刀杀的人多,却不是胡乱为之的魔头。万三千同归海一刀毫无瓜葛,他自然不信一刀会杀人。若是寻常人,他还有时间找寻真相,只是万三千却不同。他既不是皇族,也不是官僚,更不是武林中人,但他手中的势力,与他掌握天下的财富,都是无法用普通人对待的。紧接着,一刀出逃,义父入狱,成是非武功虽不弱,只是性子使然,也少有什么能帮到的。而海棠,在他回来之前,就已经同无痕公子因急事离去。在这种情况下,偏偏,飘絮又失了踪,若不是天涯性子够沉稳,坐镇护龙山庄也有多年经验,早已是方寸大乱了。
曹正淳步步紧逼,确实是欺人太甚。到最后,又是矫诏,要取朱无视性命。小皇帝原本的平衡制衡被打破,实在是曹正淳这一次发作太快,雷霆之势。段天涯无奈,只能最后放手一搏。同成是非说定,在最后一日冒险去虎口夺人。这胜率并不高,成是非却答应了。在之前,成是非给他的印象,只是个运气很好的混混,虽是混混,为人有些重情义,也算是朋友。在那一刻,他才有些佩服成是非。
段天涯没想到,成是非也不会料到,这一次的冒险行为,竟然出乎意料的顺利。然而,段天涯的忧虑,并没有因此而结束。
铁胆神侯最后反击,倒是将曹正淳的势力一网打尽,就是曹正淳本人,也被朱无视杀了。这中间有许多都是旁人料不到的。譬如,东厂的二档头会是朱无视的探子。又譬如朱无视被囚天牢,竟然还能动用,或者说,还藏了那么大的能量,能在一夜之间,叫人挖出近百道地道陷阱。
段天涯很不安。
近段时间的义父,叫他不安。从前的义父,忠肝义胆,光风霁月,他一直敬仰,佩服,尊重,爱戴。而现在的。他不敢也不愿去质疑义父,但确确实实的,他感觉到了,曹正淳死后,义父同以前,有些不同了。
直到眼下。
段天涯在路上察觉有人跟踪。他曾学艺东瀛,对忍术一道,尤其藏匿与跟踪,几乎是连朱无视也比不上的。并非是说段天涯的功夫高过朱无视,而是人有专攻。
他虽然察觉到了,却也觉得这气息熟悉,于是引着人往偏僻的地方去。果然不出所料,到了一处偏僻的,少有人烟的地方,身后的人就冒了出来。也确实是熟人。
归海一刀。
不必交手,或是把脉,就算是寻常人也看得出,归海一刀身患重伤。归海一刀如今的模样,眼神比从前更加阴郁,而脸上惨白,全身上下伤口多达数处,甚至,他拿刀的手都在抖。
归海一刀曾师从霸刀,本人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仅论刀法,不说天下第一,他也在前三之列。一刀对他的刀极为看重,可此时,他握刀的手却不稳。天涯看的清楚,于是知道,这一次一刀遇到的,绝非普通小事。
他上前去,扶住一刀。而一刀只说了一句话。他也开始颤抖。不同于一刀是因为一身难愈的伤,而是心情外露,控制不住的激动。
“是柳生飘絮动的手。”
一刀性子冷情,但也不是丝毫不通人情。平日里提起飘絮,冠上大嫂称谓,而如今,就凭柳生飘絮四个字,天涯就知道,这事错不了。
他清楚知道,飘絮的武功早就被废了。他也清楚知道,一刀不会在这事上信口雌黄。那么结果只有一个,飘絮的武功根本没有被废。而当事说出这句话的人,飘絮,还有、义父,都是在撒谎。或者,他们两个根本就是一伙的。
“朱无视和柳生家有图谋,从很早以前就开始合作了。柳生但马守,恐怕也没死。”
“这次万三千的事,是柳生飘絮动的手。”
“柳生飘絮,现在在哪里?”
段天涯想到昨日才回来的飘絮,当时,义父说,飘絮不会武功,之前情况险恶,于是将她偷偷送走,万一出了事,至少也能保全一个。他当时感激义父为他设想周到,现在,只是寒冷。
一刀问话的用意,他清楚明白。也并非是他要偏袒飘絮,而是一刀眼下的模样……即便不通医术,身为武人,自然也能看懂点内伤上的事。他把脉,果然如此。
“你现在一身都是伤,内伤也伤及肺腑,不宜再动武。”
“只要我想,一命换一命,再重的伤我也能拖着柳生飘絮一起死。”
“飘絮的事,我身为她的丈夫,不会逃避。她犯了错,我替她承担。只是眼下,你要先养好伤,我们弄清义父的事。等解决了义父的事,到时候,你要杀要剐,我替飘絮接下了。”
“我一直不甘心,为什么一直以来,我武功比你高,但你却是天字第一号,而我是地字第一号。到现在,倒是有点服气了。你比我有担当。”
这也算是归海一刀心里的一个疙瘩。因为他、天涯、海棠三个人中,不客气的说,没人是他对手。而天涯,武功不如他,至于性格,说好听重情义,说难听优柔寡断,怎么就能排到他前面。只是如今段天涯的表现,倒是让这疙瘩消失了。
段天涯有担当,只这一点,足够了。他把柳生飘絮的面目摆在天涯面前,天涯不会不明白,飘絮在他身边不过是起着一颗棋子的作用。从最初开始,也许飘絮就是在利用天涯。而他知道,知道这一切,却也因为虚无缥缈的夫妻名分,担下了生死。或许段天涯还是迂腐,还是优柔寡断,但这份担当,盖过了他的缺陷。
“朱无视既然和柳生飘絮是一伙的,暂时放着柳生飘絮,要是他们先联合发作了,我们更不是对手。所以……我现在去找柳生飘絮报仇。”
“你当着我的面,说要杀我的妻子,我怎么还能叫你走。我并非是非不分,也不是要替飘絮说话,而是,现在不是时候。等过了这时候,就是你不要交代,我也会给你个交代。况且,你没必要把自己也赔进去。”
这也是天涯看不懂的地方。归海一刀并不是一个性子很急的人。他恩怨分明,所以父仇记挂这么多年,时刻不忘,却也能忍下这么多年,磨练自己的武艺。况且,若是养好伤,一刀的武功高过飘絮,怎么偏偏要现在赶着去跟人同归于尽。
“我不想海棠枉死。”
“你说什么?”
“她杀了海棠。”
作者有话要说: 日更真的好辛苦啊喂!
☆、第七十章
因为海棠的死,天涯再劝不住一刀,也没有那个底气。他明白,此时若是放任一刀离开,他就要失去这个兄弟。他们三人从小相识,中间有过分离,也有重聚,分分合合十几年,十几年的兄弟交情。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兄弟,自然,不愿再失去另一个,从此以后孤家寡人。
“……我去找飘絮。你回小屋休养,等我回来,我给你个结果。”
他不能叫一刀也赔了进去,所以只能亲手去要个交代。无论如何,他也要先亲口听飘絮的解释。不是他重兄弟而轻飘絮,确实是飘絮所为,算不上罪大恶极,却也实实在在的,死有余辜。
死有余辜。
即便如此,天涯心中也有了决断。他要去找飘絮,再最后,也是唯一一次,试探一下。如果,如果是真的……
飘絮回到护龙山庄才一天,看着这事情进展,神侯的大业即将达成,总算是放心了。等神侯的大业完成,父亲也能得到他想得到的。到了那时候,她就不必再这样处心积虑,她就可以回到东瀛,回到家乡。
家乡。东瀛。
飘絮吹着一曲东瀛小调,想到的,是在东瀛的人和事。还有,这同样的短笛,她曾经送给过海棠一支。她还记得,当时是因为见了海棠总带着一根玉制的笛子,心里总是忍不住揣测,是谁送了海棠的。不怪她乱想,谁叫海棠那一直贴身带着的笛子,许久以前初见,到许久以后她们一道去了偏远的渔村,都一直带着,从不离身。每每对上那短笛,海棠的神色总有些不同。于是在那时候,她送了海棠另一支笛子。
“什么人!”
飘絮出身东瀛,东瀛刀法也好,忍术也好,这些年来都是精通不过。她方才虽然回想着从前,算不上专注,甚至有些恍惚,但在刺客忽然发作刺杀的时候,长久的本能也叫她及时回神,用手中的笛子挡了住。
“你是谁?竟敢来袭击我?你不要命了吗?”
两人交手都是以快打快,二三十招过去,时间上也仍旧短。飘絮这时也觉得这刺客棘手。而在这护龙山庄,谁能闯的进来?她头一个反应,是神侯觉得大业将成,想过河拆桥了。
刺客摘了面纱,而飘絮的疑惑,成了慌张和心虚。
“你一直在骗我,你根本没有自废武功。新婚那天,义父给你把脉,说你已经自废武功,根本就是你们两个人在演戏骗我。”
身份暴露,飘絮在最初的惊慌之后,变的意外平静。
“你一直都没有怀疑我,所以今天来试我,我也瞒不了你。”
“我怎么会想到,每天晚上睡在我身边的人,竟然会骗我。”
“我也不想这样的。”
是,她也不想这样。不想每日每夜地骗人,不想掺和进父亲和神侯的计划了,不想离开东瀛,更不想,嫁给天涯。只是事事都不是她说不想,就不会发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