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沉了一沉,刚想讽刺两句,就听裴青旸接着道:“他和我谈起你那时车祸的事情。”
楚笙的手不受控制地颤了颤,随即故作轻松地道:“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追究这些,有什么意义?”
裴青旸却固执地继续道:“他和我说起,你曾经和他说过,你车祸的时候生死一线,脑子里只有一个人的名字,是想见这个人的渴望让你撑过了搜救人员没到之前的时间,你在车里醒来,做的唯一一件事情,是给那个人发了讯息,只有三个字,你和那个人说。”
他停顿了一下“你说‘我爱你’。”
裴青旸每说一句,楚笙脸上的表情就收敛一分,最后变成一幅面无表情的模样,他右手紧握,指甲深深陷进肉里,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旧事忽然被人翻开,好像是有人拿一把刀捅他的心脏,再来回翻搅,尖锐的疼痛蔓延在胸腔,楚笙好久没有说出话来。
半晌,他低下头,自嘲地笑了一下“是啊,可是我醒过来的时候,听到的是那个人站在窗前,和他的父亲说‘就算他这样的人死一百个,也威胁不到我。’”
如果这时的光线足够明亮,楚笙打开可以看见裴青旸的脸色,在刹那间比被人捅了一刀还要难看。
他没想到楚笙听到了那句话。
其实那个时候,他也不过是怕他父亲再对楚笙下手,才说了这样的话,他没想到会被楚笙听见。
他其实可以解释,但却没有,因为这根本不重要。
裴青旸喉结动了动,艰难地道:“你那时候,是真的爱我?”
楚笙笑了一下,听起来无比凄清“裴青旸你至于这么惊讶么?这句话我并不是没对你说过呀,我走的那一天,不是亲口对你说过么?”
裴青旸忽然想起那一天,楚笙坐在地上,旁边是一滩瓷器的碎片,他就坐在那里,好像什么都不要了一般地对他说出那三个字“我爱你。”
只是那个时候,他没有当回事。
他以为楚笙不过是用这句话,为自己的离开增加筹码。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把楚笙当成自己私有的名贵花瓶,美丽温顺,他给他最好的物质,让他如同被养在金笼里的雀鸟,却从未考虑过,他毕竟不是一只金丝雀,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是人,都是有心的。
所以楚笙爱他,他不知道,楚笙恨他,他也不知道。
楚笙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其实告诉你也没什么,裴青旸,我那个时候,确实是,非常非常爱你。”
“但是一切都过去了,你对我已经是过去的人了。”
说完这句话,楚笙忽然觉得从未有过的轻松,有的时候,你从对一个人的爱里走出来,那感觉不是欢喜,不是轻松,而是劫后余生。
他站起身来,冲裴青旸笑笑“骗你的,我根本没想跳楼,我说了,不至于的。”
楚笙凭借来时的记忆,和微薄的一点灯光,走下了楼梯,裴青旸这次没有阻拦他,而是静静地看着他离开。
他忽然发现,自己好像没有了要求他的理由。
第二十八章
楚笙走后很久,裴青旸依旧坐在原地,任凭黑夜一点点吞噬掉最后的光线,早春的寒气在周身肆虐,连昂贵的西装沾了灰尘也毫不在意,他满脑子都是楚笙刚才看着他,一字一句地告诉他“我那个时候,确实是,非常非常爱你。”
他必须承认,三十余年来,自己从未这样心疼过。
裴青旸没有喜欢过人,更遑论爱。
倒是有不少人和他提起过这个字眼,或是在床上,抑或是他支付利益的时候,一向不是认真的场合,依裴先生的习性,他当然一次也未当过真。
文远和他说楚笙曾多么爱他的时候,他甚至是震撼的。
爱这种事情,有的时候,从当事人口中说出,远远没有经人转述更加真实。
当他从楚笙那里得到确认,楚笙走的时候,却没有追上去。
他第一次不敢碰楚笙了。
楚笙从十九岁起就在他身边,他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留下过他的痕迹,他十年的青春岁月都被他强硬霸占,裴青旸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不敢碰他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