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中央指挥室里只剩下些荧荧闪动的屏幕。杨这时候才站起来,不无震惊地看着旁边。“你们怎么还没走?不要耽误大家的时间。”
空间的震荡清晰可感。窗外,红色在沉陷,塞壬像在对你低声私语。
“杨……” 菲列特利加催促着,“赶紧吧。”
尤里安再次从门口探头,“提督!请快一点,摆渡车是自动设置的,马上就出发了。”
红色渗进宇宙里的细缝,像是海沙从指缝间滑漏。
“我就不必走了吧。” 杨微笑着,试图摆正军帽,“毕竟——”
先寇布突然强拽住他的手,时间的沙漏似乎瞬时绷紧。“不要拖拖拉拉的!” 他不由分说将杨拖向门口。菲列特利加赶上来,尤里安等在外面,几个人差不多是把杨威利推进了车里。
甬道里涌来迅疾的风,杨趴在后窗的玻璃上,试图在一片漆黑中辨认伊谢尔伦的轮廓,就好像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地方。终于,在心跳声中,尤利西斯敞开的舱门紧紧合上,如离弦之箭跃上星空。那浑圆的、银色的优美星体在眼前淡去。
“你知道这不可能。” 不知道是谁在说。
先寇布那时候想,那么,我会最后一次对雷神之锤下命令罢。我一向没有太多感伤,我不像杨威利,心里没有那么多鬼影。说到底,我只有点小小的念想罢了。他向我要求的,实在是太多了。我们是因为伊谢尔伦才结识的,对吧?那就也借着伊谢尔伦道别吧,起点与终点构成完整的圆,他说我也许会欣赏这样的浪漫。会吗?也许编故事的人会同意,好像这样子就构成了什么羁绊一样。
但事实上一切都会消散。
他也不再强辩。“放过我吧。我只想长长的睡过去而已。在这千亿星辰与光芒间安眠,不是一件很好的事吗?”
但事实上宇宙默然无声,任由我们赋予浪漫的想象。
先寇布还记得自己不抱希望地敲开过一间房门。那个戴着厚厚眼镜的科学家像是早已猜出他的来意,冷静地在他面前调出种种资料。
“就像你们自己曾发现的,来自塞壬的物质会在远离星球后,于短时间内消散。我们猜测,这与塞壬的内部结构有关。但是很遗憾,也就像你们已经知道的,在那张模仿的面具背后,我们什么也看不见。我们做过一些假设,虽然对于目前的事态,也并无助益……这个状况,可以暂且称之为中微子不稳定态。”
“不稳定?”
“由塞壬成型的拟态,本身的完成度并不一样,这也是为什么有些人会看到某些形象、有些人又不能的原因。拟态自身在不同情况下,也会有相似度的变化。我们还发现,支撑拟态的能量,并不来自个体本身,而完全接收自塞壬。因为,我说过,塞壬对于个体毫无概念,因此它根本无法理解拟态已经从自身当中分离。他们之所以不能离开塞壬太远、太久,这便是大致的原因。但这一机制究竟如何运行,我们也是毫无头绪……”
“如果说……我是说如果……永远留在塞壬身边,那便可以永远的存在下去?”
科学家从眼镜后面深深看着他。“这个假设目前无法用实验证实……但是从逻辑上讲,也许没有错。”
“那进一步推论的话,也许直到某一天,直到……达到某种极致的完成度,那也许,也许,就可以脱离出来?成为……成为本来的自己?”
“中将先生,想象力本身自然没有害处。”
“确实如此。” 中将倏然起身,“如果连想也不能想,那即使有十个八个宇宙,又有多大意思?”
黑色幕天席地而来,突然间又可以识别出遥远点缀的银色光点。深红的星星沉没下去,再无影踪,就像从未来过一般。
空间里还有一些余震。但是无妨,尤利西斯已把塞壬远远甩在身后,当他们全速奔逃至预定星域时,早一步到达的伊谢尔伦舰队立刻发出集束光波致意。
“看不到伊谢尔伦了啊。” 菲列特利加解开安全带站起身,侧过头看着杨威利,眼里似有星光。好在不久后传来令众人安心的测算数据,从质量数据和引力场计算,伊谢尔伦仍在回廊星域之中,虽然塞壬离开带来的空间扭曲将它拖拽了很远。
“那总会看到的。” 先寇布也从座位上立起。眼前的一切似乎也在淡去,变得清澈透亮。
杨安坐在尤利西斯舰桥上,摘下帽子,垂下头长长呼出一口气,身前的弧形舷窗外面是一起逃出的舰队,它们围绕着旗舰,镶嵌在无边安静中。他用略显无力的手打开了麦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