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踏上最后一级台阶,脸上却忽地有些迟疑。黑色的皮鞋没有再往前迈,他低头看着石板路上自己被拉长的影子。晚风里似有歌声,远远可以看到一个年轻的母亲推着婴儿车从山丘下的花圃路过。
路的尽头还站着一个人,黑色裙装勾勒出优雅的曲线。她早已发现了他,此时微微侧过身,“先寇布中将,” ——他们仍习惯使用军队里的称呼—— “我刚刚还在想,你也许该来了。”
先寇布只得继续上前,在菲列特利加平静的目光下将手中的花放到了墓前。“我有事要忙。刚刚才抽出时间。”
“所以那件事是真的?” 菲列特利加轻声道,并不看他。
先寇布似乎愣了一下,含糊不清地应了句什么,接着又摇摇头直起身,从墓碑前退后一步,同菲列特利加一起并排站着。她没再多说。
两人的影子斜斜打在墓碑上,先寇布默然看着照片里那人的笑脸,菲列特利加这时候又慢慢开口,“这后面……你看到了吗,就是这一座,里面躺着杨的父亲。旁边是他的母亲。现在,他离他们很近了。”
先寇布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不知该说什么,只点了下头。
“而这里……” 她指着旁边的一处空地,“这里是我留给自己的。等我死了,我就会回来。”
先寇布同样点了下头,迟缓地。而我死后又会在哪里?他自嘲似的想。这大地上,没有我的位置。我已经无法习惯海尼森的人潮汹涌。我会溺死,我宁愿沉浸在大洋深处,当海浪在岸边粉碎,我也许会想起曾经的悲伤、愤怒和希望。他想起杨曾经的笑谈,说希望能在宇宙空间面对他人生的结尾。
“你在想什么?” 菲列特利加侧过脸看他。
先寇布只是摇头。“我在想,我还活着。”
他好像又回到了尤利西斯的舰桥上,那时候他花费了一些时间来接受自己存活这个事实。
但是我看不见昔日的同伴了,也感觉不到他的气息——他想起那时候内心一片麻木——也许他仍然还在空气中的某处。即使这是事实,也并不会让人好受很多。我记得时空的震荡缓慢停止了,恒星亚尔斯提的哭泣变得很刺目。我形容整洁,军装笔挺,站在丰沛的光亮中,只觉眼中有一片荒凉的温柔。再后来我回过神,我意识到自己活了下来。如他所愿,我会向着美好时光伸出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