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侯萧山 by 桃符【完结】(2)

2019-02-19  作者|标签:桃符


  一

  天色薄暮,夕鸟归巢,正是山岚漫起之时。

  林宣匆匆走在山路上。昨日接到邻县刘员外的请柬,要聘他为西席。今天过去便是详细商讨此事。

  两边都是好说话的人,一顿饭的功夫便把事情敲定。林宣看着天色尚早,便辞了主家的挽留,动身回家了。家里老母只怕留着晚饭等他了。这日后若做了刘家的先生,不能日日尽孝老母膝前,所以现在能得一日,便该多留一日才是。

  眼看这翻过这座山,便出了萧山县离自家不远了,林宣又加快了点步伐。

  此时天色已经有些黯淡,路上行人也开始稀疏零落。林宣见前路无人,便开始小跑起来。谁知刚转过一个弯角,便生生撞到一人身上。

  来人反应到是快捷,一把便揪住了他的襟口。林宣知道自己错在先,急忙连声道歉。

  那人松了手,退后一步打量起他来。林宣这才发现,来人几人一起的。五六个人当中,自己撞到的应该是主人,此时其他几个都已经挽胳膊掳袖子横眉立目了。

  那主人也不过是十七八岁年纪,眉目倒也英气勃勃,器宇轩昂。只是绫罗绸缎穿着,飞扬跋扈侍从跟着,怎么都脱不了纨绔子弟的名去。

  那人开始问话:“干嘛的?”

  林宣不想惹事:“赶路的。”

  那人见他答的敷衍,又打量他几眼:“萧山县的?我怎么没见过你?”

  林宣眼看暮色更深,想着家中老母,更觉不耐:“是是,一县人那么多,公子没见过也是常事。公子是县衙的师爷还是地方的里长,这都管得。”

  那人尚未做声,一群跟随已经开始呼喝:“敢对我们令尹公子这等无礼,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林宣眼见脱不开身,索性也冷下脸来:“幸亏是令尹的公子,这要是令尹本人,那只怕这路上,就不能走人了!”

  来人一阵大哗,那公子也是面呈薄怒,伸手便捉住林宣手腕。

  林宣只觉得手腕上如同套上铜箍一样,勒得骨头发疼,几乎要忍不住叫出声来。正要怒斥,腕上却忽然松了。

  就听那公子说道:“和你这般弱鸡似的弱书生动拳脚,也不算本事。”

  林宣尚未反应过来,又被那人拉近了,一只手探过来,掠走了他放在衣襟内的书信。想来是适才冲撞挣扎,那封信挣出来被他看到了。

  林宣恼他无礼,就要冲上去夺回,却被那人的两个随行架住。他气不过,破口大骂起来:“不过是仗着祖上老子的本事才能肆无忌惮,若靠自己,只怕连我都比不过!”随行见他叫的难听,揪下林宣的头巾塞到他口中方才清净了。

  那公子读完了信,又盯了他一眼:“林宣是么?我记下了。”挥挥手,叫手下放开人,不理会林宣的跳脚怒骂,施施然离去了。

  林宣恼怒了一阵,也无济于事。又眼看暮色已深,只得束好了头发,整理好衣衫,赶回家去,再晚些只怕老母不放心要出门了。

  二

  几日后,林宣便辞别母亲搬到萧山县刘员外家,当起了先生。

  刘家孩子原来是个小霸王,原先是送去上学堂的,奈何打遍了整个学堂的同窗,又要打先生,终于被赶回家来。刘员外无法,请夫子来授课,又屡次被那孩子气走。刘员外打也打过,罚也罚过,总是约束不住,无奈之下,才想找个年轻秀才,不容易被欺负的来当先生。

  林宣初始也被惊得不轻,不过毕竟也是年少气盛,便同那孩子较起劲来,不顾读书人体面,两人打的书房鸡飞狗跳。林宣虽然多年读书没什么力气,但终究是个十八岁的半大人,制个孩子还是可以的。

  刘员外只做不闻,先生没走已经是幸事了,谁还管打架谁输谁赢?几次三番后,刘小公子反而被揍的服服帖帖,老实读起书来。林宣这才算正式安顿下来。

  本来主家好生款待着,学生读书,自己也能抽空做点学问,应该是美事一桩,奈何总有人同他过不去。

  那人便是当日山路上遇见的令尹之子,姓顾名扬的纨绔公子。

  此人先是装模作样地来拜访刘员外,然后佯装偶遇林宣,称什么文字之交,日后定要多来叨扰。刘员外自然是乐的如此。便没口答应下来。

  此后顾扬便象被钉住尾巴一样,不管做什么,总要过几日来林宣这里磨蹭一日。林宣本来烦他轻浮张扬,懒得理会。奈何此人每次前来,都是正经模样,时时拿些功课来讨教。林宣抹不开面子,便给他解答了。

  时间长了,也就渐渐习以为常。有时也难免纳闷,怎么眼下这个老实读书的人,同第一次遇见时差别如此之大。到底哪个才是他真性情,也无从捉摸。只是这人眼下这般殷勤多礼,倒叫人无从问起。

  转眼三年既过,刘家小少爷也长成翩翩少年一名,知书达理再无孩童时跳脱顽劣之举。刘员外老怀大慰,听说林宣要去参加乡试,慷慨解囊,应承了所有的费用。

  待到上路时,却发现了顾扬早在前路候着了。他竟然也是要去考科举的。林宣颇有些惊讶,此人虽然时常来讨教些学问,但是看得出他更好习武的,本以为要他总归是要走武举或者入军才对。不过这年头,文人总比其他人要被看重些。也不算太过奇怪。

  几年相处下来,林宣已渐渐忘却最初时候的印象,只觉得此人虽然家世凌人,本性倒也纯良,不曾做过什么恶事。平日相交倒比别人多些,反而成了最亲近之人。

  两人结伴而行。顾扬有点略不同于往日,话少而阴郁。林宣只当他对着考试发怯,便旁敲侧击地出言开解,讲些读书人的笑话与他解闷。奈何效果不彰,后来林宣也无法可想了。

  乡试三日,又熬过半月,终于等来了放榜。两人早早的去衙门口占了位置,在书生堆里等来了告示。

  顾扬第三名,林宣第五名。

  林宣很是高兴,拉着顾扬便要去酒楼痛饮。怎么说两人也都是举人老爷了,自然要有老爷的架子,庆祝庆祝是应该的。

  酒过三巡,林宣略有些醉意,便不若平时那般谨慎:“顾扬你再这幅样子,别人只当你名落孙山了。做什么非要阴沉着脸让人看了气闷。”

  顾扬低低笑了一声:“你不是一直看我不耐烦么?阴不阴又有什么干系。”

  林宣横了他一眼:“莫名其妙!”

  顾扬震动了一下,又呆了片刻,忽然把酒杯重重放下:“林宣,今日我终于能说,你有什么本事瞧不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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