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观魇影记 作者:影小匣【完结】(255)
被架在空位上一动也不能动,尉迟令索性依顺赵其斌并未表达出的心思,自己卸下腰牌辞了官。过了一段时间大臣们才知道他没有回充州;如少年时代离家出走习剑、求学一样,尉迟行殷又不知道去了什么荒僻偏远的地方,连母亲盛佳郁郁去世、家中起丧都没有回来。
充州尉迟府家道中落,后几十年人散屋小,又慢慢迁至充州的偏辟之地,以惊人的速度没落至三流小户。
阴戾的气息笼罩在充州尉迟府上空,后来京城座上的人从赵其斌变成了赵之永,时间也没能救活昔日枝繁叶茂的“状元世家”。
赵之永,原名赵其镛,成帝之兄出,华王之嫡子是也。
嘉辉不仅自己没能坐享千秋,连他最直接的血脉都没能。嘉辉五十二年,皇帝赵其斌至死无子,“众举其兄华王继位”,三月余,新帝崩,国丧延续,毕,赵其镛登基,更名,改年号为熹佑。
至今二十四年。
嘉辉元年到熹佑二十四年,中有七十六载。
此时安桐再见尉迟令,看他的相貌竟然一点未变。
尉迟令:“若说年月有限,到最后时人终究要被盖棺定论,这人事还有个是非之分。但珏归兄,你我都在天规之外,许多事情便分不了个对错了。”“天规之外”什么的,安桐自是不敢苟同,却也无心争辩,索性沉默。
“遵本心无问常道,上一世你‘命中有仙’,陛下虑于天威,后来甚至拜你为相……到死的时候,一曲琵琶声把今上挡在修竹城外,于是传言说苏宰相图一个清净。”尉迟令笑了,“珏归兄,你真是风光得很啊。”
“……”
五十二年,嘉辉皇帝崩,苏瞳上表致仕,乜沧对新登基的华王道苏珏归不可不控,是以苏瞳被任以修竹白隐寺寺庙管理人的虚职。旁人看来,苏瞳一生平步青云位极人臣、晚年仍受皇恩,实则所历的三位皇帝都对他防之又防;最后的“皇恩”,只是将他禁足在白隐寺罢了。
最后一枚半成品丹药被盗,纵是被捧得神乎其神的苏宰相,最终也入了棺。
回忆到这儿,安桐倒也不是自嘲;当初他暂成游魂时回过一趟白隐寺,他只是想到了云离一抔土一抔土给自己掩棺的情景,感到心里的刀口好像又变成新鲜的了。
尉迟令道:“但珏归兄,饶是你前世风光,今生你还敢说什么‘遵本心’的酸话吗?你不也只是选择了卑微地参考,以求朝中职务吗。”
安桐:“行殷想说什么?”
听到这个久远的称呼,尉迟令顿了下,才道:“珏归兄,殿试一过,我们恐怕又得成为同僚了。我只是为彼此的和平考虑,现下先来找你帮一个忙,确认珏归兄和我一样,可以把之前的事情一笔勾销。”
“……”
尉迟令:“珏归兄你也知道,那颗丹药只是半成品罢了。”
半晌,安桐扫了袁悯一眼,旋即目光落回尉迟令几近透明的皮肤上。
“你服用了丹药?”
尉迟令:“若我等着珏归兄的丹药出炉,怕是都已经满头白发了。”
安桐微怔。这么说,尉迟令是想方法拿回了呈给嘉辉的那颗丹,自己用了……这也解释了嘉辉为什么没有原谅充州尉迟府、到死都不重用尉迟府任何一个人。某种意义上,尉迟府唯一的希望都寄托在赵其斌的长寿上,然尉迟令竟擅自取回丹药去“云游天涯”。
至于白隐寺的那一颗……
安桐抬眼道:“你给了皇上?”
尉迟令笑说“果然是珏归兄”。
这时袁悯道:“药有三分毒,还望安大公子虑及圣上龙体,进宫为皇上解毒。”
一出戏被尉迟令摆得如此曲折,到头来的落点只不过是皇上染毒受病;“铃”虽不是安桐系的却算他制的,而今系铃铛的人想要他帮自己解铃。
尉迟令和袁悯还想再说什么,安桐道:“行殷这些天钓鱼也钓累了,我不如现在就随你进宫,你好早些放下石头、早些歇歇。”
“……”
尉迟令有种准备好了以手击石,却发现了石头是空心的感觉。多余的力气使出去了,收不回来,给人一种一脚踏空的失重感。曾经尉迟令恼于苏瞳的淡然,哪知时过境迁,今日的安大公子 虽与苏瞳不甚相同,心里那分不喜不悲的淡然依旧不改。
盯视安桐墨色的瞳孔良久,尉迟令忽然意识到而今的安大公子正乘在一叶小舟之上。不论水流或急或缓,这方小舟都顺水而下,而舟上的安桐绝无自己改变方向的打算。他和袁悯算是小舟漂游途中的礁石,安大公子的心态是碰到了就碰到了,用最温和的方式越过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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