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梦录 作者:轩少【完结】(11)

2019-02-19  作者|标签:轩少 情有独钟 异能 天作之和

  窗外又吹进一股闷热的风,这样的天气该有雨了,孟栖栖关了那扇窗,静静的等着这场暴雨的降至。随着房间里的昏暗,天地也变得越加阴晦,几声雷响后如豆的雨滴坠下,砸在屋檐上飞溅,砸在地上哗啦一片。

  这是临近夏日的雷阵雨,来及急猛去的也快,天地灰蒙一片除了洗涤万物之声,余下的不过是风的作响和雷的应和罢了。

  “少主不好了。”急切的声音伴着咚咚的楼梯声。辛良哗的打开房门急忙跑了出去,来叫她的人未来及反应,她人已越过了他。来人又忙掉头跟在她身后,一边撑着伞一边大喊着说,“主人他老人家突然就不行了,少主快去看看。”

  孟栖栖推开那半扇窗,看着伞下疾走的两人。辛良一半的身子在外,身后的人亦步亦趋的跟着,走到湖边时辛良拨开伞竟也疾跑了起来。孟栖栖看着那道被雨打湿的身影,纤瘦的仿佛禁不住外面的狂风,她不忍看便收回视线伸手去接外面雨水,只是打在手心上生疼。

  她闭上眼面色苍白,如果她早就死在孟家该多好,至少现在就不会如此的茫然。辛如焰死了,辛良自是辛家的家主,那么她们的仇便就更深了,那么她们的路也就只能有一个尽头了。她早该知道,这才是老天真正的目的,这才是它最喜欢的游戏。

  孟栖栖踏出房门走下阁楼,她要亲耳去听辛如焰的死讯,以告慰她孟家亡灵。她学着辛良没有撑伞,铃铛声便淹没在了雨中,猛烈的雨势打得她微微有些疼,眼睛也被雨水打的睁不开,但她就这样一步一步朝着湖对岸走去,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

  她到时已听见房里的哀嚎声,她站在门口看到辛良挺拔却悲凉的身姿,她抬脚想进去看看她却又收了回来,只在门外静静的等着辛良出来。像是感受到孟栖栖在门外,辛良跟身边几位长者说了些什么,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孟栖栖与辛良并肩走在雨中,这时的雨水小了许多也不若刚才急重。“我自小与父亲的关系并不好,我们很少说话,他把我当做女儿我就把他当做父亲,我们的关系仅此而已。”辛良说话的声音很轻,掺杂在雨声里却听不真切,只是唇边的笑有些凉薄,“可他如今真的走了,我便再没有了父亲,没有和我血肉最亲近的人,原来他离开后我会觉得如此凄凉。”

  这些话像是说给自己听,却是说给孟栖栖听,这是她们才会懂的心思。辛良懂孟栖栖的心,孟栖栖亦懂得辛良的意思,一切都已挑明也就不会回头。那一夜的雨断续来了好几拨,那一夜的孟栖栖与辛良都彻夜未眠。

  辛家发丧停棺十日,白绸装点了整座宅院,就连辛良的独院廊下也挂满白绸,那几日辛良一直忙碌,那日雨中的悲凉却已消失不见,不过是当下一瞬的心情罢了。

  十日后的辛良一身孝服白衣继承家主之位,那一天辛良的神采还是少年时的飞扬,她还是那个让属下敬畏信服的少主人。在所有人眼中活着的辛良眼中只有漠然冷傲,眉间亦只有清贵光华,其他的都不会属于她。

  辛家为新家主办了盛大的夜宴,整个辛家大宅终于褪去了冷白换上了喜庆的红装。整个白天里来辛家的人络绎不绝,不管是辛家各地分号的掌柜,还是世家相交的好友都来祝贺,祝贺辛良正式成为辛家的主人。

  晚上,辛良一袭红衫踏着锦毯而来,站在屋外的琉璃灯下熠熠夺目,犹是繁星之下花开到正盛。她眼中清亮眉间意气,盈盈一笑便令人敬服,神情里的威仪更不是一朝一夕能有的。

  如烟的孟栖栖随行,一早就听闻过辛家少主人身边总跟着一个叮当脆响的女子,不知身份来历,只知她总寸步不离的跟在辛良身旁。如今看到饶是心中早有准备也是眼前顿觉一亮,两个女子一个红衣如朝阳一个素衣如烟,原本该是难容的画卷如今却是赏心悦目。

  辛良举杯入座,宴席开始,孟栖栖静坐她身边。底下喧扰不断,觥筹交错,辛良举杯伸向孟栖栖,孟栖栖自是也举杯相碰,玉杯温温一声,两人视线交汇昂头同时喝下了这杯酒,明知宿命不远却也觉此刻平静。

  底下的众人,有些个原是想趁着老家主过逝,来掂量新家主几斤几两的人,此刻突然顿悟,这个辛良虽为女子却能继承家主,又怎能不是个狠角色。再看她含笑时的神采与随意流露的威严,哪一点不是在告诫你要量力而行?突然有人生出了些不一样的想法。

  “不知辛姑娘是否婚配。”一位公子朗声道,一声即打破热闹的宴席。众人屏息等着辛姑娘大喝无礼,或是一脸娇羞的回答,不管是那种样子都值得他们看一看。

  “未有。”辛良声音不大,清泠悦耳。

  听到这个答案倒是有不少人心中大喜,这要是没人问起他们也不会多想,这有人问了辛良也回答了,那他们是否都有机会报得美人归,若那孟栖栖也一如既往的跟着,才真是享尽齐人之福啊。

  “在下林兆想在此向辛姑娘求亲。”林兆觉得此举既显得男子的豪气,话又说得彬彬有礼,就算今晚辛良不答应,也自会留下个好印象。

  辛良嘴角勾了一抹笑,不冷不热,却让原就安静等答案的众人,心头都是一凉。她声音清越,字字清晰,“家父过逝不余半月,此刻谈及我的婚事林公子觉得妥否?”

  林兆怔愣,面颊发烫,忙说,“是林某唐突,是林某唐突。”

  辛良再笑,像是缓和却依旧不冷不热,“不碍事的,林公子不必如此。若林公子着急娶一房妻,这里倒是有许多公子未来的岳丈大人。”

  此话一出林兆顿时脸上有些挂不住,羞愤难当,可也自知是自己惹事在先,只得愤愤咽下这口气。他只当辛良是个精干的女子,却不知也竟如此凌厉。

  这几句对话间,辛良的余光始终未离一旁的孟栖栖,可惜这夜灯昏暗,加上孟栖栖的神情本就微妙,更是让她难寻。她晃着杯中清酒一口饮下,若是这般,那她更要得到她想要的答案,即便是孟栖栖不给,她也要自己去寻去找,这样她才不会有遗憾。

  孟栖栖寂然的眸子早化成箭雨射得林兆千疮百孔,这夜黑灯暗她才敢如此放任,本以为心如止水,却还是听不得她会嫁于他人。她不禁想,即便是有些话她不说出口,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十年秋尽十年冬

  天空湛蓝一碧如洗,偶尔几片云似不忍遮住这极美的天色,悠悠的朝着天边散去。忽而水面因鱼儿泛起涟漪,打乱了这池的美景。辛良自湖面抬起头视线落向天边,这夏日的炎热都未能消减她眉间的清华分毫,身后传来几声叮铃的清响,便叫她自唇角绽开的一抹笑。

  孟栖栖走近带着好听的声音,自那晚宴会后她们的相处比起往日略有不同,但若细想却又不知哪里不同,或许是心境吧。孟栖栖站在湖边,袅袅如湖面升起的一缕薄雾,盈盈环绕轻柔娉婷。

  “我把林家的夜明珠送你可好?”林家视夜明珠为家传之宝,辛良拿人的家传之宝送人,说得像是取一块石头一样风淡云轻。

  “你从来不是个心胸狭窄之人,但为什么这一次对林兆介怀于心?”孟栖栖眉间轻皱。

  “原来你是这般了解我了。”辛良自唇边勾了一抹笑,转身去看旁边的孟栖栖,“过几日带你去林家可好?”

  孟栖栖久久看着辛良,像是在确认什么,却是点头道,“我自小就没离开过你身旁,你要去林家我自然会跟着。”

  辛良看着她的目光,摇头一笑,“我非对林兆那晚所言耿怀,而是林家趁父亲病重时多番抢夺生意,既然如此我为何不给他们教训。”即便是知道孟栖栖不会在意这些解释,她也会告诉她,但更像是想多说一些话。

  “何时启程?”孟栖栖问道,却已转身,“我好给你收拾行装。”

  “明日吧。”辛良看着孟栖栖的身影,眸中闪过些什么,转瞬无迹可寻。她转身重新将视线放回恢复平静湖面,这湖面已开了些粉荷青莲,煞是娇嫩可爱,但在她眼中仿若未见,此刻她想的是一些更遥远的东西。

  晚上,灯火如豆的房间里孟栖栖在收着行装,辛良坐在软榻上看着一封刚送来的信,放下信后轻声道,“他想着一口吃了整个辛家,就不知他的胃够不够大。”

  这些话孟栖栖是经常听到,在外耳中或许永远听不到辛良这样讥诮讽刺,她有时候也会想,为什么辛良会如此放心她,会把从不在人前表露的一面表露在她面前。她转身铃铛随着发出响声,踱步到灯前素手挑了挑灯芯。

  “林家不比平常人家,与你家更是势力相当,硬碰硬总归是要两败俱伤。”她自小跟着辛良,自是学了不少东西,何况辛良从不避着她。

  “那是自然。”辛良眸光闪了闪,问道,“栖栖可有什么想法?”白皙的手指托着颌,像是知道孟栖栖一定会有想法。

  孟栖栖看了看她的眼睛,垂眸在她旁边坐下,“一把火付诸一炬。”

  辛良眸光暗了暗,心下更是沉了几分,孟栖栖说得状似随意,但还是令她想起了当年孟家的那把火,“栖栖不要闹,我是真的想听听你的看法。”

  孟栖栖看着辛良转而认真的表情,手指抚在铃铛上,神色随之动了动沉声道,“如果林家在各地的分号掌柜皆有异心,林家的生意命脉船运皆被官府滞留,不出五日林家必垮。”

  辛良面上有着笑意,说出的话也是清越好听,“如果我先阻挠林家的船运,然后散播谣言说林家得罪了官府,最后再找人搅乱各地掌柜本就不平静的心,这样做起来会不会更好些?”几句话便能毁掉一个家族,却又是轻描淡写。

  孟栖栖寂然的眼底闪过些什么,比起她,辛良所说所想要更为周全,而且更为简单轻松。她看着眼前这个人,看着她唇边勾起的那么淡笑,蓦地心头一凛,似乎明白了辛良为什么要问她,又为什么告诉她。

  她垂下的手紧紧的握成拳,却不自知,辛良看着那泛白的骨节,伸手抚上。她虽面上没有丝毫泄露,但是心思还是不经意间流露了出来,辛良虽看见却不知该喜该悲。温热的手指覆上,孟栖栖猛然惊醒,抬眸回望时手指也就松开了。

  凉风拂来也吹不断她们交织的视线,辛良的目光轻柔,握着孟栖栖的手渐渐靠近。当那温热的气息带着熟悉的沁香传来,那双漆黑的眸子居然化成了粼粼波光只倒映着她的身影,那一刻孟栖栖本能的闭上眼睛沉沦,可当她闭起眼睛时看到的却是孟荷那双睁圆的眼睛。

  在辛良就快要碰触到孟栖栖的双唇时,孟栖栖的手已横在俩人中间。辛良有片刻的怔愣,她闭上眼片刻后重新睁开,已不见刚才神色,有的还是漠然与冷傲。她松开握住孟栖栖的手,起身道,“夜了,你也早些休息。”

  孟栖栖望着辛良出门时替她合上的房门,恍然间不知是悔是恨,她倦倦的闭上眼在心底呢喃道:辛良啊辛良,孟家的所有人都在看着,你要我该如何做?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是在教我如何报仇么?是不是报完仇我们彼此就能解脱,那我便遂了你的愿。

  朗朗天际广褒无垠,黑色的夜空却透出了属于白日的蓝,像是一块质地上好的绒绸幕布。小院满地皆被洒下的银华覆盖,笼罩其中的梧桐树却泛起了霜白的冷意,梧桐树里幽幽传出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不似月华轻盈,沉沉的落入了尘埃里。

  清早,辛良与孟栖栖一同吃过早饭,下人已将马车备好。辛良与孟栖栖一同坐进马车后,才道,“不着急赶着过去,该做的事已吩咐人去做,等我们到时刚好收个尾。”见孟栖栖点了点头,她又道,“此番要路过儒城你要不要去看看。”

  孟栖栖眸中一闪,即又平复,“你若同意,我便去看看。”儒城内有她孟家曾经恩惠过的旧人,既然辛良说了便是让她去,那她岂有不去的理。

  辛良亦是点点头,问道,“两日够了么?”

  “够了。”

  “那就在儒城待上两日,我一直未去过那里,这次倒是可以趁这个机会瞧瞧。”

  马蹄哒哒的踏出城门,辛良挑看些窗纱望着城门,像是永远都不会回来一样,深沉直入她的骨髓。出了城门是一片荒原大道,临近八月气温炎热,她将窗纱用锦带束在一边,好让外面的风可以吹进来。

  “你知道该如何让那些人相信你,听从你吗?”她坐正身子,看着孟栖栖缓缓问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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