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益么?”孟栖栖抬眸去看辛良,她宁愿辛良什么都不跟她说,也好过说这些来让她更加茫然,“你以前就告诉我,人对财富的欲望是永远无法满足的。”
“嗯。告诉那些人,你有足够的把握成功,事成之后辛家的财富是他们的,而你只为报仇。”辛良说出的话无波无绪,平静的像是无关痛痒。
孟栖栖将眼睛闭上,眉间轻蹙,“我知道了。”她尽量让自己的呼吸可以畅顺,可是胸口却如千斤巨石压着般难受,“辛良,那你要怎么办?”闭着的眼睛感受到辛良微凉的手指抚上她的眉间,轻柔的将它抚平。
“我么?”辛良问道,手指渐渐向下移动抚上了孟栖栖的脸颊,“你在担心我么?”她勾了一抹笑,却无笑意,“放心,我会给我自己安排好一切。”
孟栖栖抬手想拉开那只抚疼她心的手掌,可触碰到时却又停住。她闭着的眼睛没有睁开,却是握着这只手任由她抚在自己脸上,心里头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悲伤。
儒城内,辛良留宿在城中最好的客栈,稍作梳洗后又与孟栖栖一同出了客栈。孟栖栖朝着城南边走去,而她却往城里最热闹的街道走去,这会儿的夕阳正好,风也变得不再闷热,出去走走逛逛在适合不过了。
身后少了清脆的铃铛声作伴,即算是小贩叫得再热闹,却也觉得寂寞冷清。而孟栖栖如愿找到了她要找的人,孟家的远亲,如今儒城里的巨富商贾刘珝。刘珝对于这个自称是孟家后人的女子有些怀疑,要知道孟家当年的那场大火可是烧得一丝不剩啊。
孟栖栖看着上座上捋山羊胡,半眯着眼一脸狐疑盯着她的刘珝,却也是回望过去。“刘叔叔可以怀疑我不是孟家的后人,但不管怎样我都是要给当年被灭门的孟家报仇。”无波无绪的嗓音,像是道一件在平常不过的事情。
“小姑娘,不是叔叔不帮你,只是叔叔爱莫能助无能为力啊。”刘珝用摸胡子的手端起茶碗,浅尝了一口一脸的痛心。
孟栖栖心底泛着冷笑,寂然的眼中多了一抹极淡的寒意,“叔叔在儒城尚算数一数二,可出了儒城却只能淹没人海,若叔叔帮我报了仇那辛家的生意便是你的,我只为报仇。”说完最后一句时,不知为何她心头一窒,耳边是辛良说过同样的话,只是声音极淡。
刘珝的眼睛猛然睁大,上下打量孟栖栖良久,即又半眯着眼摸起了胡子,“你让我怎么帮你?”
孟栖栖从袖中取出一张帛纸放在桌上,“这里面都是些曾与孟家交好的故人,希望叔叔能尽量帮我找到。”她说完起身离开了刘府。屋外,夕阳余晖仅剩下一线,却还留恋尘世不肯离去,孟栖栖转了几个弯,便走在了城里最繁华的街道上。
白天里的小贩这会儿依然叫的卖力,可她却置若罔闻,她慢慢的走着却又不知要去哪,只是记得辛良和她分开时说要到这里逛逛,于是她便也来了。她眼中迷蒙着雾气,神色惘然,她活着的意义只是报仇,即便是毁了辛良吗?
“怎么了?”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她抬起头不期然看到了那一抹笑,她也想对她笑笑,可心底沉的却怎么也笑不出来,“是在想我对吗?”是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是这般无所谓吗?孟栖栖心里苦笑,眼中的雾气也渐渐散去。
这个人从第一次出现在孟家就是带着毁灭去的,她们两个相依相伴了十年,却是初见就共同目睹了孟家的灭亡。孟栖栖看着辛良,平静的说,“如你所说的,他原意帮忙。”
辛良点点头,“那你应该高兴才是啊。”
“我并不高兴。”孟栖栖收回落在辛良脸上的视线,转身朝着客栈的方向走去。她不可能会高兴,因为她就早就忘了什么才是高兴。
☆、十年爱恨不曾悔
儒城的第二日客栈了来了几个粗壮的大汉,拎着掌柜说是要找孟栖栖,小儿慌忙的跑去客房叫人。房里的辛良和孟栖栖眉头同时一皱眼中疑惑,不知这会儿何人来找,孟栖栖从卧榻上起身辛良已走至门前,两人的眼里此刻皆是警觉。
铃铛声随着孟栖栖的到来脆响的更是好听,几个粗壮的大汉的视线皆是从两人的脸上扫向细腕上系着的铃铛。辛良咳了一声以示提醒,大汉才想起此趟的目的。
“你们谁是孟栖栖?”领头的大汉粗着嗓子问道,视线还在两人脸上来回扫着,最终却是稳稳停在了孟栖栖的脸上,带着点不太确定。
“我是孟栖栖。”她想,这些人应该是刘珝找来的,只是还不清楚他们都是谁。
“你母亲叫甚?”大汉继续问。
“蓟城孙氏,娇兰。”
“真的是孟小姐。”大汉显得有些激动,想去握住孟栖栖的手,却又想到什么忽然停了下来,搓着手继续说道,“当年我们几人蒙受孟老爷大恩,一直无以为报,想着一辈子给孟老爷做牛做马,却没想到孟家一夜遭逢巨变,今天能重遇孟小姐真是老天开恩啊。”说了一大堆后,才想起告诉孟栖栖他是谁,“我叫马长龙,这后面都是当年受恩的兄弟,既然重遇孟小姐,以后全听孟小姐差遣。”
孟栖栖颔首,说,“多谢了。”她心里微动,竟没想到多年后还有会记得孟家,更没想到辛良能够调查的这么清楚,毕竟帛纸上的名单都是辛良亲手写的。
辛良的目光一直停在马长龙的脸上,见他语气恳切双眼真诚,应该是真心实意来报恩的,好过昨天孟栖栖去见的刘珝。孟栖栖以后有这样的人跟着,她的心里也能放心些。
马长龙感受到对面一道目光一直看着自己,他回望心里登时一惊,这姑娘的目光深沉像是能看到他心底一样可怕,他当下问道,声音里满是小心翼翼,“不知这位姑娘是?”
“朋友。”辛良张口欲说,却被孟栖栖抢了去,她便勾了一抹笑顺着道,“我是孟姑娘的朋友。”较之孟栖栖的慌张急切,她却不紧不慢的冷静从容。
孟栖栖是怕辛良说出姓名后,对面的人会着急为孟家报仇,越是这样慌张她越矛盾,报仇是迟早的事情,为什么她竟希望这天不要来,即算是要来,也要慢一点来?
“孟小姐我们兄弟十几人此后就跟随孟小姐了,不知孟小姐此番是要去哪,可有吩咐?”
“吩咐么?”辛良看着他们,淡然道,“你们定是刘珝通知而来的,既然这样你们便将刘珝通知的人全部聚齐,哪些可以用哪些不可用,我想你应该可以分辨出来。”
马长龙看着辛良愣了好半天,这个孟小姐的朋友,说话声音不大听起来也挺温柔舒缓的,可为什么说出来的话却让他没法不听从呢?明明是要听孟小姐吩咐的,可这人一说完他便本能想点头说是,幸好他反应及时克制住了。
他抬头去看站着的孟栖栖,见孟栖栖点了点头,才说道,“长龙懂了,长龙带着兄弟一定为孟小姐找出可用的人,助孟小姐一臂之力。”他俯首十分恭敬的样子的,而他身后的兄弟也都恭敬俯首。
辛良抬手从孟栖栖手腕摘下一颗金铃递到马长龙面前,“以后,这便是孟小姐与你们之间的信物。”马长龙接过铃铛收在胸口,再一躬身后带着他的兄弟便离开了。
“是个可以信任的人。”人已走远,辛良转身看着孟栖栖目光轻柔含笑,“你不告诉他我是辛良,是怕他在这里就对我动手么?”
“辛良,有些事情你知道便放在心里,说出来只会让我更加后悔。”孟栖栖看着辛良心底莫名的恼火,眼中更泛着冷意和一些捉摸不透的情绪。
辛良点点头,说,“好。”复又说道,“听说儒城的儒山景色宜人,要去看看吗?”
欲张口说不想去,可想着辛良来之前就是要看一看儒城,便不知为何的咽下这话变成了点头。只是这样,她又是为何,辛良又是何苦。
儒山之所以名儒,是因为不管是山上草木,还是山的形状,都给人一儒雅清秀之感。没有奇峰怪石,更没有奇花异草,仅是靠着简单的一草一木细风秀林,便让整个山体清新脱俗。
辛良和孟栖栖站在儒山顶上俯瞰仅有一院大小的儒城,尽管这山顶惬意,林风徐过可以听见林涛簌簌的声音,却也没能让两颗沉重的心稍稍轻松下。
“栖栖,你的生辰是哪一日?”她们十年相伴,辛良却从不得知孟栖栖的生辰,就算问起也只换来孟栖栖一阵寂然。
“生辰那日我穿着娘亲亲手为我做的衣裳,爹爹刚说完要带我去远行,你们便来了。”孟栖栖像在诉说一件极为平常的家事,无波无绪,“那便是你送我的第一份生辰礼物,也是最大的一份,竟让我以前的所有礼物全部失色。”
辛良胸口一窒默默无语,她早有怀疑孟家灭门那日便是孟栖栖的生辰,但她不敢去想,更不愿这便是现实。如今听到孟栖栖亲口所说,长悬的心摇摇坠下,竟是没来由的轻松,她毁了孟栖栖的一生,却从不后悔救了她,即便是孟栖栖活的并不快乐,她也不曾后悔。
“又快到你的生日了,那天你再来取一份礼物吧。”山下林间同时刮来一阵风,将她的话吹起盘旋着,久久不散。良久后听得风声里又传来一句,“明早再启程,在这里多住一晚。”
“随你。”孟栖栖点了点头,将视线落在脚下的儒城,只是却风吹不走的是她眼中的一抹凄然。
儒城的第三日,马车已在客栈门外等候,辛良与孟栖栖吃完早饭便踏上马车,哒哒出了儒城。临行前马长龙前来道别,更希望辛良可以多加照顾孟栖栖,辛良微笑颔首。
马车里,辛良问孟栖栖,“还有想去的地方么?”
孟栖栖看她摇摇头,不禁问,“你有意在放慢脚程,就不怕中途有变,让你忙到最后一场空吗?”
“不会,我既安排好的事情,自然不会落空。”她含着笑悠悠说道,眉间的自信让她就像一颗闪着金光骄阳,不该有陨落的时候。
孟栖栖看着她,寂然的眼中一瞬动容,如被阳光照耀的水光,一闪而过。她看了良久后像在确认什么,“真的是因为林家抢生意?”她声音很低更像是喃喃自问。
辛良的眸中一闪,晦暗如渊,她没有去回答孟栖栖这自言自语的问题,而是从晦暗的眼中射出一道道寒意。如此对待林家已算是她手下留情,若要是她的心再狠再冷一些,她不在乎将十年前对待孟家的方式用在林家。
孟栖栖垂眸拨弄着铃铛,心里有一下没一下的随着铃铛颤动,却听不见铃声的叮叮当当,“你问我有没有想去的地方,带我回孟家吧,我想看看它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
“好。”辛良点头,唤来赶车的随从吩咐去向,赶车的随从皱着眉,先看了一眼自家主人又去看了一眼孟栖栖,张口欲言又止最后低着头退了出去。
路上走了两日才到了孟家所在的禹城,城门前孟栖栖下了马车,辛良跟着她走下来。城楼下孟栖栖微昂着头,低声道,“我都快忘了我是禹城人。”说完抬脚踏进城门。
小时候走过的街道还在,只是比记忆里的要破旧许多,那边卖首饰的换成了绸庄,拐角的客栈竟然已经不在了。只是,这脚下的铺着石板的路没变,禹城百姓说得话音未变,那这就还是她印象里的那个禹城。
她按照梦里无数次回家的方向,拐过一条街转过一道巷,越是靠近家的位置越是哀凉与茫然。梦里每次走近这里就能听见家人哀嚎惨叫,却怎么也没法靠近家,怎么也看不清它如今的摸样。不过是一片烧毁的样子,为什么她会如此害怕亲眼看见呢?
辛良跟在孟栖栖身后,这条路她曾走过两次,这第三次的心情却有一种超然解脱。那里是孟家亡灵汇聚的地方,她的到来如同落入嗜血漩涡,吹来的风里或许都会带着利爪,然后朝向她一爪一爪的将她撕碎。
孟栖栖忽然止步铃声乍响,她转过身眼中有着明显的惶然,辛良以为她是怕见到孟家的样子,本想一笑安慰她。却见她忽然伸出手,抵住她欲要向前的身子,低声道,“你留在这里,我自己去。”
辛良点头退到一旁,孟栖栖的心头整片冰冷,这才迈着步子继续前移。辛良不在跟着,她的步速反倒是加快了,不消片刻便就到了孟家尚能看出是院墙的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