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玖,你何不能与我堂堂正正一战?”嬴世堇望了一眼那边的皇城,这场将战晚一点结束,城上的人就得多饿一分。
“你射冷箭我设陷阱,彼此彼此。”
“可你在将战之前事先这样做岂非不义?”
“嬴将军的弓、箭难道是在将战开始后制造的?”
堇被噎到无言,也不管不顾,又一次搭弓射箭。这么近的距离,箭矢碰到竹玖终成定局,然而竹玖的身影模糊了一下,箭矢穿过她打在地上,又弹了开。
“怎么可能?”
堇再次射了一箭,仍旧无果:“你这是什么妖术!”
“嬴将军,这可是我们青人谁都会的。哦不,我始终掌握不了青人的法术,不过杨安是会的。”竹玖在那边说着让嬴世堇感觉莫名其妙的话。
青人明人之分那都是大宣纪之前的历史,但堇实在是不知道这家伙说这有什么意义,她看着竹玖只能干着急,忽然,堇脑中灵光一现:大宣纪,谁都会,御敌无数等等字眼在嬴世堇的脑海里串成一线——唯有星噬可破。
作者有话要说:
☆、三年之秘
“不慢、不慌、不高、不低、不重、不轻。从容自由,庶凡骑射可观矣!若未搭箭扣先加鞭,既发矢后。”
这样的声音不断地在嬴世堇的脑海里回响,堇圈紧了自己的骨弽,死死地盯着竹玖,解开身后的缚带慢慢拿下星噬,她稳稳地将箭矢的方向对准了竹玖的心脏:“星灵。”
星灵是比星尾还要恐怖的招数,只是没有追踪功能。
在开弓的一刹那,嬴世堇的身手已没有了丝毫晃动,心眼也沉淀了下去。而此时附近忽地飞沙走石,一种白色的雾气从沙缝中一点点渗透出来,挪转升腾,集在星噬的第二个龙头附近,逐渐又顺着回流,终于化作一支长箭。堇拇指拉弦,食指轻抬箭尾,用的是蒙古式搭箭法。
竹玖用双臂格在胸前,然而堇不为所动,她有信心穿透一切障碍,命中目标。
箭出,震响不断。
竹玖手上忽然出现了一张薄纸,只是轻擦了星灵箭一下,竹玖便不见了踪影,而星灵箭完完全全没入了沙地,刚刚还绷紧了一切心思的嬴世堇的心头终于很深很深地坠了下去,无奈、惊愕、痛苦一下子涌了上来,而她脑后忽然一痛,再无意识。
身后竹玖和杨安还有智叶都站在嬴世堇的马边。
智叶刀不还鞘,而竹玖和杨安一个比一个放松:“不用打了,我们认输了。”
然后她们各自从怀中掏出一个印章扔到地上,迅速转身离去。
堇睁开眼时,已经是在一座华美绝伦的宫室里了。旷阔的殿堂中并没有人,堇慢慢坐起来侧过身,将腿垂下床榻。一阵晕眩冲了上来,堇暗自嘲笑自己多年习武从未有这种毛病,如今却是被一箭就耗光了精力。但她心中多少念头尚未千转百回过时,她感觉自己手下摸到了什么,待她将视线集中过去时,竟发现是姬蔺昭的头发。
好熟悉的情景。上一次,她也是这样呢。
嬴世堇的面庞上不由得浮起了笑容。
只是这一次,堇小心翼翼地离开了床榻,将姬蔺昭轻轻抱上床,又给她盖好薄被,然后顺手拿过一边桌案上叠的整整齐齐的外袍披上,走出了殿堂。
“嬴......”门外守着的兵士刚想抱拳行礼,话势就被堇的手势生生止住了,“姬郎中在里面睡着了,有什么事我们放轻点儿说吧。”
兵士们见以治军严谨的将军这样轻声细语,谁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左边那个也不严肃了,笑嘻嘻地说:“没什么,将军您不必担心,智将军帮忙管着呢,皇城里的旧守卫也相当得力,反正对将战的结果相当接受。要说有什么事儿,也就是那个原来的五城兵马指挥使闹着要出城,姬郎中去劝了才止了,但也不接受给她安排的新职位,回她家里窝着了。”
五城兵马指挥使?万俟淡?她闹什么呢?她不是我们这边的人吗?
嬴世堇揉了揉太阳穴,有点头疼。
但是堇没有太在意,她更在意的是将战,于是她问了一下智叶的所在,便急匆匆赶去了。
“智叶,”堇远远地就出声叫道。智叶此时正在与一个低级将领交谈,见堇叫她,便又草草交代了两句,然后就迎了上来,堇知道她也不喜绕弯子,也就开门见山将疑惑和盘托出,“将战你后来是如何胜得那些个旁门左道的?”
智叶看着堇,竟是苦笑:“我没赢过她们中的任何一个。”
堇听得此言,更加惊骇:“那这皇城难不成都是我南柯一梦?”
智叶忽然摸向怀中,取出一封漆封的信,递给嬴世堇,再不发一言。
堇接过那信,刚想拆开,却听智叶道:“我先回避了。”然后不加解释便转身离开。这时那信上的封漆竟自己脱落了。堇狐疑地抽出其中的信纸,信纸上的行书漂亮、流利而好认:嬴将军,待你阅过此信便能知这场将战缘何蹊跷了。在下竹玖,自幼便心系苍生,志在报国,但我同样不尊儒,在嬴将军的眼里,在下大概与那些旧官僚无差,你若要骂我离经叛道在下就先谢过了。”
看到这第一页,堇气得将它摔在地上,但还是只能耐下性子去看第二页:“为叶佑盛守这三年皇城不为权、不为财,也不为愚忠。在下与师姐杨安皆只服务于苍生,服务于历史规律。罗蓄盛世,落到锦宝帝手中也正是中期,其气运之绵长是难以断的。尽管你我都知道锦宝帝是旧官僚的傀儡,盛世会被他们败了,然而气运一事,实在是不能违抗。若想气运绝,不得不需20万生灵血染沙场,军士无辜,然而为昌盛,在下不得不出此下策,尽毕生所学助皇城守卫抵御河东军。同时收服军心为我用,以期能在准确到达临界点时及时投降,少使生灵涂炭。当我日日夜夜观皇城外的运势走向、盛衰,然而就在那势减弱至本来半数左右时,弘世将军却下令围守,在下徒劳力而不能再有寸进,而毒策也心知不能用在此,只好换方向与那些人周旋。将战那日是中元节,阴气盛,在下又恰在前几月与姬郎中周旋中得知嬴将军藏有星噬,终于有计可施,故用人质相挟,激嬴将军一战,又借智叶将军杀气伤龙身,逼嬴将军潜力得星灵箭钉住龙头,终消得叶佑盛的气运,只是对不住几位入在下的圈套了。不过消得未来的瘟疫和战争的一半杀孽,也都是你我所愿吧。言至此,望嬴将军饶过我们两家家眷,万谢。”
“堇。”耳边有人轻唤,终是将嬴世堇从惊诧中拉回了现实。堇将信纸草草塞进信封,转过身时,恰对上了姬蔺昭的眸子,那如美酒一般清冽醉人的眸中,藏着几缕血丝和疲惫。
嬴世堇心中一种名作心疼和内疚的情绪迅速压过了竹玖的信带给她的疑虑和惊异:“蔺昭......对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
☆、闯离皇城
在听到这一句话时,姬蔺昭的表情似乎松动了一下,但很快便撇过头道:“你说什么呢,我倒听不懂。”
嬴世堇见她这作态,不由得笑出了声,但很快又认真下来道:“蔺昭,你要是累的话,就先歇一歇吧,我也不至于那么没用。”
姬蔺昭盯着嬴世堇瞧了两眼,摇了摇头:“安抚这种事我做得比你顺手,何况淡和你关系不太好。”
“万俟淡她到底什么意思?虽然她......”
“堇。”姬蔺昭难得地打断了别人,“不要怀疑淡,前几日为了你我把她生留下来了,现在就放她走吧。”
“她要去哪儿?”堇不解。
“堇,和我一起去淡家里一次吧。”
这个时候的万俟淡在家里已经恼得把自己锁在房里不出门了。郾城侯也很担心自家女儿的健康问题,可是除了婢女送饭时淡会开条门缝让她递进来,淡的门只为姬蔺昭打开过两次,而谈话内容......据郾城侯偷听的结果也无非是“我要走”、“因为......你就再留几天吧”。郾城侯想,自家女儿大概是之前看上了哪家不住在皇城的姑娘怕这三年人家改主意不等她了才急的,不过啊,郾城侯想,要是这姑娘不等她了,那也不值得淡追了吧。于是这郾城侯每次在婢女送饭时,都在碗底夹带点美人图啊什么的进去,结果第四天淡让婢女把自家老爹叫进来,然后揍了他一顿(郾城侯说我从不打后辈,何况还是自家宝贝女儿)。
于是,郾城侯终于表示看来淡应该很健康,打算不乱夹带东西了。
好吧,这些废话都暂且不表了(好像已经表过了),此时姬蔺昭和嬴世堇已经送上了拜帖来找淡。婢女和侍卫们早都看熟了姬蔺昭的脸,直接就放了行。
到淡的门前,姬蔺昭先轻叩了几下,然后只听“咯吱”一声,门开了,但是只开了条缝,淡的脑袋隐在门后的阴影中:“昭昭,你带那个女人来干什么?她都能走了,我是不是也能离开皇城了?”
“淡,我们都来了,一杯茶总是要招待的吧。”姬蔺昭撑着门缝,唯恐淡一言不合要关上,毕竟淡似乎对堇一直没啥好感。
姬蔺昭的准备实在是太及时了,因为在她撑住的一瞬,淡就因为听到姬蔺昭的那句话沉下了脸色,当即将门要合拢。淡毕竟是贵族的武职出身,姬蔺昭一时间仓促,竟然被狠狠逼退了几步,险些一个趔趄摔下门前的石阶。然而也就是她多撑着门缝的一会儿时间,堇一手将姬蔺昭捞了起来,一掌将淡的房门给直接破了开。
“万俟淡,你什么意思!”堇实在是忍不住质问了起来。
淡因为堇一掌破门之力跌坐在地上,而脸上只是黯然神伤,她一言不发,却死死盯着桌上茶具的碎片。
“淡。”姬蔺昭有点担心。
“你们到底让、不、让、我、走!”淡慢慢地站了起来,从桌上拿过一片碎片,攥在手心,一丝鲜血顺着掌纹缓缓地滴落。
姬蔺昭犹豫了一下,毕竟能做决定的是堇而不是自己。
然而犹豫的这一点时间,却使淡的情绪如井喷一样爆发了出来:“你们这两个混账行子!你们都聚在一起了,圆满了,好了,你们就满意了是吧!你们久别相逢就可以靠着那破权利约束我和尧尧不见面吗?我帮你们等了那么多年我也等够了!什么改革什么封官进爵、秋后算账我都不管!我要去晴京!我要找尧尧!你们谁都拦不住我!”
然后淡从一边的床上拎过一个平金色的包裹,想来是早就准备好的,然后就直直地向前闯去。
堇实在是没想到,也不知道,眼前这个笨蛋竟然会和秦尧有什么关系,下意识地避了开,就愣着看着淡闯了出去。然后才终于理清万俟淡这一番不配合的理由,以及之前的沉下脸色、摔碎茶盏的原因。茶,几乎就是秦尧的代名词啊。而万俟淡这个不大不小的纨绔,怎么偏生和秦尧这样素来清淡的人有这样的关系?
“淡,你等一下,这样你是出不了城的。”开口的是姬蔺昭。
淡似乎也知道这一点,咬牙切齿地转身,手中的茶具碎片依旧嵌在皮肉中,血也依旧在流。
“堇,给她出城的令牌吧。”
堇看了淡一眼,然后道:可是,我记得我与竹玖将战的前一天,刚有邸报说秦尧辞官云游去了,且不知何处往。”
“那我也不要等了!”淡将手上的碎片拔了出来,毫不迟疑地塞进包裹,“放我走!”
嬴世堇迟疑了一下,用眼神向姬蔺昭询问,姬蔺昭便点了点头,堇于是摸向腰间,扯下一块铜质的令牌,慢慢递出,淡一把抢过去贴在心口,然后转身又往外走了。
“堇,秦尧不是来找淡了吧。”姬蔺昭问。
“绝对不是。”嬴世堇一直看到万俟淡走出这个别院,才放轻了声音回答,似乎也怕伤害到淡的感情,“秦尧如果往皇城方向来,无论走哪条路探子都能找到报上来,如今无人知其去向,恐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