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子于归 作者:鱼隙【完结】(21)
将要腊月,外头冷,虽然屋内味道浑重,但对薛从来说也比呆在外头好些。于是他便找了块椅子在屋内坐下。此时尚早,午饭后赶去肃州也来得及。
而那头,邋遢了好一段时间的大汉早晨起来觉得精神好了许多,便沿着小道来到了村口附近的河里洗澡。他来时夜色沉重,又满脸血污,大家没看清他的模样,而当他白天跳进河里时,敏锐些的人才恐惧起来。
同在河里的人不动声色爬上了岸,在河边洗衣服的人见状跟着收了衣物。
几个人跑来找刚上任的村长,正是往常领着薛咏年和薛从的其中一位话事人。正巧薛咏年也在此处。来报告的人慌慌张张,话说两句就有些嘴瓢,他道:“村长,我们刚刚在河边洗澡,那吃狗的怪人也跑来了,你是没看见,他背上,腰上,都起泡了,还有几处烂糊糊的,红得发赤,比阿大珠嫂他们还厉害。”阿大和珠嫂正是住在大屋子里的人中的两个。
而还在大汉房里等着的薛从坐了半天,耐心被耗尽了,便想起身离开,也许是久未活动,他觉得脑袋有些沉重,走出门呼吸到新鲜空气后,才发觉自己可能是坐久了,里头气味那么难闻,却好似习惯了,直到来了外头,才觉得鼻子不太透气,有些发痒。薛从急忙深吸几口清新空气,脑子也仿佛清醒了不少。
此时,村长已带着几个体壮的汉子将那大汉扭送进大屋子里了。同时,薛咏年立刻让他们通知下去,今后必须到河上游取水。
可他们不曾想到,那人的疫病厉害多了,将原先病得不厉害的人都染得更重了。没过几天,那处院子就总传来咳嗽的声音,此起彼伏,让人光听着就觉得嗓子疼得慌。
那人被送进去后,就如同狼入了羊群,不知在里头说了些什么,很快屋子里的人就躁动起来,光是让人守着已经不够了,屋子加了锁头,窗户被钉上了,墙头也嵌上了碎瓷片,真正将人圈禁起来。薛从他们带来的药材消耗过快,现下撑不住几日了。病人不止没有好转,病情开始恶化,覆水难收。
薛从终是没走得开。那日回到房后就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身子虚软,脑袋发胀,心头似火烧般难耐,还没等离开,就倒下了。
最先意识到薛从不对的人,是薛咏年,他拿了些药给薛从吃,熬过前几日,薛从倒是有点要转好的迹象。能下床行走后,薛从偶尔会到大屋子附近远望那它,听着里头的咳嗽声和叫骂声,他甚至有种恍如隔世之感,再难想起这里原先的模样。
第一个被抬出来的是阿大的幼妹,年仅十一岁,正是拔高个的时候,生得纤瘦,躺在担架上一脸死气,脖颈上一片红斑,面色发青。
薛从亲眼看着这姑娘被火烧黑,成炭色,被人敲碎了,倒进坑里埋住。村民给她立了块牌,薛从亲自写上“陈小妹之墓”五个字。不管这字写得多好都不是欣赏的时候了,薛从呆愣地随村民们送别她,直到回到自己房间坐下,也没能缓过神来。
他怕死。这是他清醒过来后意识到的第一件事。送宋誉出征时他没想过生死,和宋誉失联后他没想过生死,来西境的路上他没想过生死,等到死亡摆在眼前了,他才开始惧怕。
药材光了,大屋子里只剩五个人了,村长坐不住,带上几个小伙子去肃州求援。走到半路又折返回来,听说是肃州那里又打上了。
固石村位置特殊,仅有三条路可通外头,一是往肃州去,一是往旭川去,一是绕大鸣山直达溯阳,第一条路目前有阻碍,行不通,可二三条路偏偏是死路,都是被屠了镇屠了村的地方,哪有生机可言。大屋里的人被困在院里,固石村的人同样也被困在原处,不知该何去何从。
腊月初二,公主远嫁陈国,为皇帝拉拢势力。嫁妆出了城门,一匹快马反向进城。军报送到皇帝手中,阅毕,龙颜大怒。
“战事刚平,四处受灾,国库都要掏空了,为了那一个小小的村子,宋誉是要抗旨?”
一旁的公公急忙上前替皇帝添了热茶,劝道:“陛下息怒,宋将军年轻,目光短浅,哪能像陛下这样统筹兼顾?但他也是心善,也是忠君,唯恐有人说朝廷一句不好的,这才什么小恩小惠都想施,哪个犄角旮旯的都想安抚。”
热茶暖了暖胃,皇帝的燥郁感也轻了不少。“如此是我错怪他了?”
“陛下日理万机,只怪宋将军性子浮躁,没把事情说清楚罢了。”
这公公是宫里老人了,嘴皮子利落,懂得捡皇帝爱听的话说,又圆滑机敏,让人挑不出错来,后宫嫔妃抚不平的情绪,他三两下就能化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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