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花月夜 作者:究言【完结】(181)

　　不知不觉中，我又走到了东大街。放眼望去，只见街上寥寥几人，大概是连夜赶路的商人，或者是离乡别井的游子。他们都是赶著回家，而我却无处可回。北风呼啸，依然带著一股沁人心扉的寒冷。我抖索了一下，弓著背，蜷缩成一团，慢慢地行走。
　　经过墨香园的时候，我看到一名穿著朴素的布衣，大概十六七岁的男孩气冲冲的从那里跑了出来。走过我的身旁的时候，他撅著嘴瞟了我一眼之後，就迅速的往西城门的方向跑去。行色匆匆，似乎是找什麽人似的。我不经意的低头，看到了几张破碎的纸片，大概是从他身上掉下来。我弯下身，捡起了其中四五张放在手心，定睛一看，只见纸片上的颜色好像似曾相识，不知道从哪里见过。
　　我回过头再看，那个男孩早就消失在街角处。我将纸片收了起来，放入衣袖中，准备继续往前走。但我一抬起头，就看到墨香园的老板站在店铺前。他的双眼一直盯著刚刚那个男孩离去的方向，即使他的身影消失在街边，老板依然一直往那个方向望去。他长长地叹了一声气，嘴瓣轻轻的动了两下，好像在说什麽似的。
　　我走了过去，他收回了惋惜的眼神，瞧我微微一笑。我指著那个方向，不解的问道：“打扰一下，请问刚刚那个孩子他……”
　　还没有说完，我又听到老板一声轻轻的叹息。声音听不出究竟是悲伤，抑或是无奈。老板回过头看著我，先是怔了一怔，随即缓了过来。他一扫刚才阴郁的神情，礼貌的说道：“客官，你是来买画的吗？”他领著我走了进去，我抬头望著挂得满满的丹青，在众多的丹青中，我似乎没有看到我想要看到的那副画。
　　我望著正拿著扫帚打扫的老板，疑惑不解的问道：“老板，怎麽那幅《青玉案》不见了，不是说不卖的，怎麽没有了？”老板愣了一愣，然後惋惜的叹了一声，最後伸出手指著扫帚下方的碎纸片。他说道：“这就是你要找的《青玉案》。”
　　我顺著他的手势望去，只见满地碎纸。怎麽会这样子的？我怔怔然看著他，讶然的问道：“怎麽会变成这样？”我走了过去，弯低腰，捡了一片放在手心里仔细一瞧，发现和我刚刚从那男孩身上捡到的纸片几乎是一摸一样。於是，我将我刚才放入衣袖中的碎纸片拿了出来，对照之下，真的是同一种颜色。难道是他撕掉那幅画的，可是究竟是为了什麽？
　　我茫然的看著老板，老板放下扫帚，轻声的说道：“客官，余年曾经说过这一幅《青玉案》终会有一天会被人狠狠的撕掉，如今他等到了他想要的结果。刚刚那个人应该就是余年所说的人吧！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但是我看到他一进来发现这幅画的时候，脸上透著一股怒气，还有一丝悲伤。他立即伸出手将它扯了下来，并且还咬牙切齿的，恨不得生吞活剥的用力的撕毁。”老板弓著背，将地上的一片片的碎纸捡了起来，犹如珍宝似的放在手心中呵护备至。
　　我低头看著我手中的破碎的小纸片。余年，确实等到他想要的结果。而我，是越走越远，并且离我曾经的梦，越来越远，甚至是背道而驰。
　　花开了，可以结果。而我踏上的这一条路，永远也没有会结果的花。
　　离开了墨香园之前，老板微笑的看著我说道：“客人，今天是冬至，快点回去陪家人过节吧！”我一言不发的看著他，直到他送了我出去，将店铺的大门合上，我才回过神来。望著紧闭的大门，我忽然才想起来我本来就是一个人，从头到尾，都是一个人而已。没有家，没有亲人的我，一直都是一个人。哪有人会关心我？哪有地方可以让我安家？况且关心我的人，已经都不在了。剩下的，无非就是恨我的或者是我恨的人。
　　站在空旷的东大街，仰著头望著阴暗的天空，茫茫人海，何处才是我最後的归宿？
　　我捂著胸口，继续的四处游荡。走来走去，我还是走回这个地方，一个我离开已久的地方。我靠著灰白的石墙，两手按在墙面，小心翼翼的探出头，两眼直盯著不远处的琼楼玉阁。红棕色的牌匾，上面依然是那三个楷书大字。白玉般的狮子，依然威严的盘踞在两旁。一切都没有变，与我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
　　今天是冬至日，不知道他们过得怎麽样？有没有吃上应节的饺子？我很想去看看他们，我的心也忍不住的一下下的狂乱的跳动，催促我赶快过去。但理智却告诉我，我不能。我捂著疼痛的胸口，远远的看著那道紧紧的大门，泪珠忍不住的掉了下来，落在我的手背上。我低下头，望著那一滴清澈透明的泪珠，自嘲的一笑。去了又怎麽样？我与丰逸文之间又不可能回到从前。我害了他的十弟，让他发配边疆，他怎麽会原谅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