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花月夜 作者:究言【完结】(182)

　　红灯高照，晕红的光线刺得我的眼睛睁不开。我敛下眼帘，伸出手擦了擦脸上被风吹干的泪痕，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我听到一把熟悉的声音。我怔了一怔，僵硬的待著原地，一动不动。
　　他一步一步的靠近，虽然是背对著我，但是我能感觉到他的脸上洋溢著惊喜的笑容。我怔怔的盯著他，他的脸上果然是浮著一层若有若无的微笑。虽然他是微笑的看著我，但是我知道他的笑容背後埋藏了无尽的悲伤，就像我此刻脸上的表情一样。我淡淡的一笑，轻声的说道：“霜华。”他点了点头，咧开嘴，拉著我的冰冷的手，开心的说道：“隐月哥哥，你这段时间去了哪里？”
　　我不敢看著他，因为我无法面对他天真灿烂的笑容。霜华，你知不知道你是我的弟弟，亲生弟弟？请你原谅我这个失败的哥哥。不！我没有资格做你的哥哥，也没有资格看到你脸上洋溢的幸福。我竟然没有一眼认出你来，甚至还把你和昔照两人作比较。即使我看到你身上的胎记的时候，我还是不愿意承认你是我的弟弟，亲生弟弟这个事实。倘若不是卿平，我永远也不知道你才是我要找的弟弟。
　　一切都太迟了。
　　我们都回不去了。
　　如今，我再也不能与你相认。你就当从来就没有认识过我，或者从来没有见过我！因为我早就失去了当你哥哥的资格。听到你刚刚那一声“隐月哥哥”，我就心满意足了。我不再强求，也不再奢求什麽。我只要你好好的过下去就可以。我深深的凝视著霜华，小声的说道：“霜华，对不起。”
　　他似乎没有听清我的话，反而拉著我的手，说道：“隐月哥哥，你的手好冰，这里也好冷，不如我们进去再说，好吗？”他一边拉著我的手，一边往平阳府的大门走出。我望著那道厚重的大门，觉得自己已经没有进去的资格。可是，我的心却告诉我，一定要进去，去看看丰逸文，看他过得怎样。我还是打倒不了渴望见他的那颗跳动的心，顺从的走了进去。
　　一路蜿蜒而行，望著曾经看过的景色，走著曾经走过的小石子，一切都没有变，而我的心却百感交集。我望著我曾经走过的花园，突然一愣，怎麽不见了那些兰花，它们都去了哪里？虽然现在是深冬，兰花早就凋谢枯萎，但不至於连栽种兰花的花盆也不见。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一边走，我一边细心的观察，发现这里多了很多新栽的小树苗。低头一看，地上还有几个还没有挖好的小坑，旁边还摆了一两棵树苗。我茫然的盯著那些光秃秃的小树苗，不解的问道：“霜华，那些兰花去了哪里？怎麽府里忽然种了这麽多小树苗？”霜华停下了脚步，双眼忽然红了起来。他转过头看著不远处一棵小树苗，叹息的说道：“这些都是二爷所种的，是他一棵一棵亲手栽种，亲手浇水，亲手培养。二爷每天早起，就会第一时间赶来这里看看，中午的时候他就站在那个地方开始挖坑，然後开始植树。已经种了128棵，加上今天的话。”霜华指著最前面的一棵树苗。
　　我顺著他的手势望去，只见一棵光秃秃的小树苗伫立在寒风中，随风摇曳。我回过头，疑惑地看著他，“128棵？”霜华点头说道：“是的，128棵，从八月十六那天开始，二爷他就每天挖坑植树，到了现在已经是128棵，而且全都是梨树。”
　　“梨树？你说的是梨树吗？”我的眼忽然红了起来，视线也变得模糊起来，连胸口也开始沈痛起来。丰逸文，你曾经说过把整个王府都种满了我最喜欢的梨树，一到春天，我就可以看到满院的梨花，可以闻到满屋的清香。我以为这只不过是一句戏言，万万想不到你真的做了。还种了128棵。我怔怔然的盯著那一棵棵在北风中颤抖的小树苗，这些梨树，不是无垠师父种的，也不是萧怀民种的，而是你，丰逸文种的。而且还是特意为我而种，不是为了我的父亲──江韵书。
　　泪珠滑落脸颊，滴落在平静的湖面，荡起了一圈圈涟漪。
　　丰逸文，你是不是在想我的时候，就亲手种下一棵梨树？每一棵梨树，是不是都有你对我的思念？这里的128棵梨树，是不是可以证明你无时无刻都在想念我，是不是可以证明你对我的感情？
　　“隐月哥哥，二爷就在里面，你自己进去。”霜华说完了这一句话，他就转身离开了。
　　我站在兰苑前，远远就可以看到那一扇殷红的大门。我只要走过去，就可以看到丰逸文。可是看到他，我应该说什麽，是对不起，还是其他，抑或就这样沈默的瞅著他。忽然院内传来了一声声悠扬的曲调，我知道那是琴声。丰逸文弹奏的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