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流 作者:杯中观海【完结】(61)
送龚教回帐时,江倚槐忽站起来,险些腿麻站不住,不过这也算自讨苦吃,谁叫他不坐板凳,偏偏蹲坐在帐子前面,学什么不好,偏学看家守院的德牧。
陆月浓似是看到了,靠近些扶了他一把,没等江倚槐一句“谢谢”说完,又干净利落地撤手。
江倚槐:“……”
总觉得自己是什么掉落在地的物件,被人捡起后发现是个半文不值的废品,便毫不留恋地丢回到地上。
不知不觉间,月已高悬,石径上生出薄露,夜宿枝头的鸟发出一声悠远的呜啼。
山间本亮着颜色各异的光火,此时也已消失殆尽,来此露宿的游人都纷纷投入梦乡。余下的点点光泽,大都是公路上的灯,远看如星辉数点,没入山中。
隔壁两顶帐子接连熄了火,唯余下这顶灯火通明。
江倚槐虽性子有些外放,但为人做事却有另一面,他整理东西向来细谨,速度也不快,总爱慢吞吞地把一切捯饬好。这或许归因于他自小养成的强迫症,根深蒂固,想改也没有办法。
不能熄灯,陆月浓也便只好跟着把弄好的东西一理再理。对着一堆杂物,他垂眸深思,一共租了三顶帐子,自己究竟如何与江倚槐睡到了一处——孔老师和老姜是夫妻,自然住一顶帐子,合情合理,然后龚教和林教授来得早,定了在同一处帐子,也没错,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来得晚果真是没人权的。不过退一步想,姗姗来迟的鸽子没被蘸料烤着吃了已是组织垂恩,哪还能挑三拣四地嫌弃待遇不公呢。
趁陆月浓思忖的功夫,江倚槐倒是先鼓捣完了,率先钻进自己的睡袋。而陆月浓手机突然乱颤,拿起一看是没电了,他为了寻找充电宝,把包翻出来,无意间把拿开的一个运动水壶放在了两套睡袋中间的地方。
江倚槐瞧在眼里,从袋子里探出半个身子,伸手戳了戳杯子,疑惑道:“陆哥,咱俩有必要划分得这么开?”
陆月浓被这声突如其来的“陆哥”叫得有一瞬恍惚,片刻后回过神来,看了眼杯子,才明白过来,江倚槐当他是在划清“楚河汉界”。
陆月浓拿他无可奈何,只得笑道:“先放一下而已,等会就拿开,不然万一碰倒了弄湿地方,我还能去哪儿睡?”
乖觉如陆月浓,绝对不会苦了自己没地方睡的。
江倚槐后知后觉地想起这点,与陆月浓看着无比诚善的眼眸相顾一眼,忽然觉得不无道理:“也是。”其实你可以和我睡啊,他把后面的话在心里轻轻地说,不敢像以往那样口头放肆了。
陆月浓已安顿好了手机,啪得把灯关了,躺进被子道:“早点睡吧。”
“嗯,晚安。”
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两人都躺好在了睡袋里,帐内安静下来。
江倚槐等了很久,待平稳的呼吸声传至耳中,才在睡袋里翻了个身,他缓缓睁眼,眼睛用了一会儿时间来适应黑暗,才分辨出一点身边人的轮廓。
陆月浓睡在离自己不远不近的地方,因熟睡着,没有了白日里的温和表情,显得有一些冰冷。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像与记忆中的重叠了似的,唤回江倚槐心中的一些真实感。
江倚槐想起从前的陆月浓,虽带着几分年少时的尖锐,但不露出“爪牙”的时候,还算得上可以相处,可也几乎就止步于此了。
如今所有人接触到的陆月浓是另一种温和模样,仿佛没有了别的悲欢喜乐,他与所有人都相处甚好,体贴周到,所以大家都喜欢与他说话,和他相处。
唯有江倚槐一个人在看他笑时,会觉得恍然,就好像隔了一层纱,看不真切。
那平淡得近乎冷淡的眉眼,是如何在那些不曾与他有过交集的岁月里,软化作近乎绝对的温柔。
江倚槐从未想到陆月浓可以变作这样,温和得像一碗端平的水。
陆月浓在睡梦中皱起眉头,而后动了动身子。
江倚槐自然看不见这样巨细的表情,他只能感受到身畔微末的动静,而后像是伏在草丛里打游击的兵,丁点儿风吹草动就立即不动了。
仿佛万事万物都静止了,连时间都凝固,江倚槐竭力将视线黏着在陆月浓的身上,哪怕帐子里一片漆黑,最多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他也死死盯住,半分不挪。
陆月浓在动弹的过程中,好像知道在哪个方向有人似的,无意识地向江倚槐所躺的地方靠近了点,再靠近一点,直到两个睡袋挨到了一起,陆月浓才松下眉头,仿佛一个婴儿落到足以安心的怀抱中般,静静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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