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阳哼了一声便没理人,专心念他的医书。
李涯视线回到秦雪的照片上,那是个手表广告,和他今早看见在秦雪手上的那只一样款式。
秦雪才十六岁,却能独当一面的生活了;只是有很多令人担心的地方。
李涯想起那被割得乱七八糟的手臂,心口紧揪。
门口的挂铃响起叮铃,走进一名男子,气质和洪阳有些像,但其馀又相去甚远。眉细直而稀疏,上吊的眼珠子,略嫌过深的黑眼圈,目色使人惧愕。洪阳的瘦高是结实的,而这人是嶙峋的,手臂和手指都比一般人稍长。称不上帅,但绝不丑,很有性格的样貌;卡其色的连身工作服沾满了紫色的颜料。
他在距离洪阳有两张桌子远的吧台坐下。
「午安,夏青。」刘紫承对那人微笑,问他喝些甚么。
夏青一对上刘紫承,表情一瞬间缓和下来,而李涯在一旁听见洪阳不断碎念着,做作鬼,做作鬼,要你今生后世不得好死……千百字的诅咒。
李涯啜了口咖啡,不耐烦:
「你以为天下男人都像你一般弯吗?」
洪阳怒视李涯,咬牙在李涯耳边低声说:
「他弯的,他从小就弯。」洪阳用力拍拍秦雪的照片,「他,这个白化症的,夏青和他搞在一块儿,又成天来找紫承。你以为我干嘛闲着没事天天来这?那死人也天天来,他从小就喜欢紫承!」
李涯脑筋一片混乱,问:
「从小就喜欢紫承,那还和阿雪搞一起?」
「所以我说他渣!垃圾!」洪阳气声咒骂,然后惊觉:
「阿雪?谁是阿雪?」
「他罗。」李涯用指尖敲敲照片,「工作上认识,他叫秦雪。」
洪阳突然兴味深长地笑起来,拿起照片端详:
「嗯……我记得你是中意这型的,不弯吗?你真的没弯?不考虑截直取弯?」
「你去死。」
李涯抢过杂志,卷起它往洪阳脸上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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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涯总是在正要喜欢上对方的时候被甩掉。
他常怀疑是不是他天生犯贱,当人家甩了他,他才动情。
后来就证明不是了,他只是倒霉。
在情路上,注定要坎坷。
李涯在大学是校刊社,专攻摄影。本来只是兴趣,但玩着也磨出了实力。当他拍的照让李英翠看见,她便开始不时要求李涯帮店里的模特儿拍照。
一冬天李涯就犯困,硬是不肯拍,说是累了,反正外边请的技巧比他好,可以花的钱做甚么要省成这样。
李英翠只说,能省干嘛要花。而且这次要拍的是秦雪,那么多次经验下来,李涯拍的秦雪最好看。
「不是都一样的嘛,阿雪本来就漂亮,你不要藉机虐待免费劳工,我不接受奉承。」
李涯裹在毛毯里,猛流着鼻水,鼻梁微微发红。他甚么都不怕,就怕冷,冷起来天塌也不管。
「你就是一副孬样才被女生千人斩!起来,你不知道老娘要你帮忙攥棺材本吗?」
李英翠一把抽走李涯的毯子。
「你才三十二,要甚么棺材本?」他又抢回来。
「不要暴露女人的年纪,秃子!」
「高发线的明明是你,不要咒我。」
姐弟你一言我一语的吵嘴,李英翠嗓门很大,李涯只是懒懒地应,不怎么大声,但很清晰,算不上特别低沉,却很有磁性。
尔后秦雪到了,李英翠才敛声,但她也仗着人来,瞅着李涯说:
「喂,拍不拍?」
李涯看看秦雪,觉得那人好像有点憔悴。他到置物柜拿了相机,没再说半句就走向平时拍照用的后面一间空房。
秦雪换好衣服,进了房间一见李涯,劈头就是对不起。
李涯笑笑,说他是冷天惰性罢,没事。
随后李英翠进来,途中指示着要怎么拍。要求到裸背时,秦雪犹豫着没动作。
李英翠当他是害羞了,说李涯以前转大人也是这样。就先出去,要李涯看着办。
李涯还没开口,那人低下头,歉疚道:
「我身上有伤。」
李涯立刻变了表情,不悦道:
「不是才答应我不这么做的吗?」
秦雪眼神直视他,清澈的蓝诉说无辜:
「不是我,不是我弄的。我有要他住手了,可是没办法。」
「让我看看。」李涯放下相机,走近秦雪。
他掀起上衣,露出整个背。比白种人还要更白的皮肤上,划着一道道的刮伤,边上还沾了些紫色细痕,似乎是没洗净的颜料。
秦雪的皮肤看起来很软,像是一碰就会痛,却总是有这么多的伤,李涯看着牙口都起一阵酸楚。
豆腐如果被人一掐是怎么样的画面,全被李涯套在秦雪上。
光想像就痛了。
李涯想起洪阳说,秦雪和夏青搞在一块儿,又想起夏青那身刺眼的紫色颜料,直觉就问:
「是夏青?」
秦雪眸子润上一层湿,轻声问:
「你认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