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征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您睡吧。我就在这儿坐着。”
妇女同情而无奈地看着这个倔犟的小姑娘。
派出所内,江路对宋宇生说:“你再好好想想,除了最要好的女同学,征征有没有那种……关系特别密切的异性朋友?”
宋宇生疑惑地说:“男朋友?不可能吧?”
宋宇生想了想,然后掐灭刚点着的烟,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通讯录,翻到某一页,开始飞快地拨电话。
宋宇生:“喂?耀华中学吗?我?我派出所!幸福大街派出所!”
宋宇生说:“请你叫一下你们那个英文教师,叫……”他一着急把名字忘了,马上说,“就是最年轻的那个?他叫……对,就是姚健!请您把姚健给我叫来……什么?他不在这儿住了?”
江路问:“姚健是谁啊?”
宋宇生说:“宋征的英文老师,她妈以前的学生。她妈在的时候,常到我们家来,小伙子人不错。”
江路问:“是不是跟征征一起看电影的那个人?”
宋宇生点了点头。
江路拉了拉他的衣袖,“宇生,你再给刚才那人打个电话,问问姚健现在住在哪儿?”
早上,民警把江路和宋宇生送出门,“一有消息,我马上通知你们。”
江路着急地说:“没消息也通知!”民警看到了她殷切的目光,点点头。
宋宇生骑着摩托车驮着江路朝着姚健父母家驶来,江路从兜里掏出一张纸片,看了看上面的地址,“就是这个大院。”江路率先下了车,宋宇生在门口停好车,二人径直进了大门。
传达室的窗子打开了,“同志,找谁呀?”
江路说:“对不起啊,大姐,请问姚健住几号楼啊?”
妇女不理她的问话,“工作证我看看。”
江路说:“大姐,我们是来找孩子的,一个女孩……”
妇女换了一种语气,“是不是昨天晚上跑出来的?”
江路比画着,“是,这么高,挺漂亮的……”
妇女狐疑地问:“你们是她什么人?”
宋宇生挤过来说:“我是她爸爸,这是她……她妈。”
妇女喋喋不休起来,“你瞧瞧这丫头,昨晚上还跟我说,她没爹妈也没家。我说啊,这女孩子大了,当爹妈的可得看管好了,你说大半夜的来找一个单身男人,万一出了什么事,最后倒霉的不都是女孩子吗……”
妇女指了一下路,江路和宋宇生立刻走了过去,电梯前,江路看了一眼宋宇生,宋宇生面目扭曲,快速地按了一下电梯键,沉默地抬头看着电梯门的上方。
看电梯还不下来,宋宇生扭头进了步行梯,江路紧紧跟随,“宇生,待会儿见着征征,你可得沉住气,千万别乱发火……你听见了?”
宋宇生一声不吭,噔噔噔地上着楼。到了姚健家门口,江路一把拉住了宋宇生——
江路说。“要不先让我进去吧,万一征征有个什么事儿……我是女人,女孩子看见了也不至于太难堪,你说呢?”
宋宇生点了点头。江路按响了门铃。宋征穿着不合脚的拖鞋跑出来,嘴里答应着:“来啦!你怎么没带钥匙啊?”
她刚从被子里钻出来,头发蓬松,裹着一件过大过长的男式毛巾浴袍。她开始拧门锁,但这是一种比较复杂的锁,她几次拧不开,嘴里嘟囔着:“怎么拧不开呢?哎,是往左还是往右啊……”
门终于打开了——江路出现在门口。
江路尽量温和地说:“征征,你爸和你姥姥都快急死了,万一你要是有个好歹……”
宋征的目光一下子变得凶狠,让江路不敢再说下去了,“你是谁呀?你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手画脚啊?你给我出去!”
宋征转身就往里走。宋宇生叫道:“站住!”
宋征站住了,却不转过身,从背影上都能看出她的倔犟。
宋宇生气得嘴唇哆嗦,“……你还了得,啊?你还懂不懂好歹了?”
宋征突然转过身,煞白的脸上满是眼泪,“好歹对我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我还不想活了呢!”
宋宇生和江路都愣住了,脸色一下就变了。宋征飞快地走进那间小屋,砰地关上门,一把插上了插销!
宋宇生在门外大声喊:“征征!……征征!征征你这么胡闹到底要gān什么!”
宋征在屋子歇斯底里地说:“你让她给我出去!”
江路愣了,心里一阵疼痛。
江路转过身来,“宇生,我先回去,告诉老太太一声。”
宋宇生点了点头,江路走向门口,宋征听到了关门的声音。
宋宇生听到身后有动静,一回头看到姚健拎着网兜,里面装着食店的棕色纸包。
姚健说:“宋叔叔?您怎么来了?”
宋宇生突然转身,向姚健扑过去,揪住他胸前的衣服,一拳打在他肚子上。
姚健毫无防备,向后趔趄了好几步,还是没站稳,撞在餐厅的玻璃门上。“咣当”一声巨响……
姚健心急如焚地骑车到家门口,支好车就去敲传达室的窗子。他刚刚一敲,门就打开了,传达室的妇女打了个手势,让他不要出声。姚健跟在妇女后面,轻手轻脚地进了小屋,看见极其窄小的chuáng上和衣躺着熟睡的宋征。姚健又是怜爱又是心疼地看着她。
妇女又打了个手势,让姚健到屋子外面说话,“我从各家留的住户登记里头,找着你们单位的电话,这才把你给找着……”
姚健感激地说:“谢谢您了!”
妇女:“怪可怜的,没爹没妈的!总算还有你这大哥哥投奔一下,不然也太可怜了!来的时候都两点多了,也不知走了多少路……”
姚健突然发现窗子上有个人影一晃,赶紧一推门——
宋征站在那里,似有千言万语说不出,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姚健一笑,“睡醒啦?”
宋征猛地扑了过来,紧紧抱住了姚健,眼睛一眨,眼泪滚落下来,“你终于来了!”
姚健很紧张,他偷偷地看了一眼那个妇女,妇女有点好奇地看着他们。
姚健说:“征征,咱们到家里说话好吗?在这儿多影响人家啊!”
姚健家里,姚健正在给宋征冲奶粉,宋征走进来,“我来吧。”
姚健看着她,“还挺会gān家务活儿!”
姚健说:“我出去买点早点。”
宋征说:“不用了。你搁的奶粉其实够冲四杯的,特浓,肯定顶饿。”她把一杯放在姚健面前,“这杯是你的。”
姚健看着她问道:“打算什么时候给你家里打电话?”
宋征僵硬地说:“我先得找个地儿住下来,反正我不会再回去住了。”
姚健吞吞吐吐地说:“要不你暂时住在这儿,反正我父母在南方会待一个冬天。不过……”
宋征歉意地说:“我住这儿对你不好。”
姚健说:“不是对我不好,是对你不好。你是个女孩子。”
宋征反问:“女孩子怎么了?”
姚健小心地说:“一般人说闲话,都是伤害女孩子。”
宋征不语,一口一口地喝着牛奶。
姚健起身坐到宋征身旁,“你还没告诉我,到底为什么?”
宋征不语,闷头喝牛奶,眼泪又掉下来。
姚健着急地说:“谁那么伤害你,我可以帮你去说呀!”
宋征委屈地说:“我……我就是觉得特别没意思,连骨肉之间,都要欺骗,撒谎……”
姚健抱着一chuáng被子走进一间小屋。
宋征在一张单人chuáng上坐着,上下地弹动着,她的情绪已经完全好转,“真软和!”
姚健说:“你先补一觉,我出去买点吃的来。我下午有两节课,上午可以陪你。”
宋征:“嗯!”
姚健正要出去,宋征又叫起来:“姚老师!”
姚健回过头来。
宋征有点含羞地说:“我叫你姚健吧……行吗?”
姚健笑了,随后点了点头,“你刚才想说什么?”
宋征:“……假如,咱们是说假如啊,有一件特别珍贵的东西,全北京就那么一件,你特别想要,实际上你也挺需要它的,你爸说,他没钱给你买……”
姚健乐了,“我们家我爸从来不管买东西。小时候我想买什么,管我妈要钱。”
宋征接着说:“那好——假如你特别特别想买那件东西,你妈告诉你没钱,不给你买,结果她给另一个人买了,你会怎么想?”
姚健说:“那……不会的,我妈不会骗我的。没钱就是没钱,不会骗了我,又给别人去买。”
宋征想了想:“假如那个人对你妈比你更重要呢?”
姚健:“这世界上没有人比我们家仨孩子对我妈更重要!”宋征不说话了。
宋宇生上去,想继续攻击倒在地上的姚健。
宋宇生怒气冲冲地吼道:“……她还不满十七岁!你就……”
宋征从小屋冲出来:“爸,您gān什么?”
她扑上来要护着姚健,被宋宇生挡住。宋宇生又追到餐厅里。
姚健到底年轻灵活,在宋宇生发动下一次攻击前已经从地上爬起,“宋叔叔,您误会我们了!”
宋宇生不理会他的话,再一次发起攻击,“你是征征妈妈的学生,我一直把你当成朋友!你、你简直就是畜生……”
姚健再次躲过宋宇生的拳头。他从餐桌另一边绕过,准备往门口撤退,“宋叔叔,您听我说,我从来就没有……”
宋征一下拦在父亲和姚健之间。
宋征吼道:“要打您打我,gān吗跟姚老师过不去啊?”
她堵住了餐厅的门。
姚健趁机解释:“宋叔叔,您真的误会了……”
宋征对姚健说:“你不用跟他解释!”她转向父亲,“您没误会!我就是跟姚健好!不过不像您想的那么脏!”
宋宇生还在气头上,“姚健,虽说你们差不了几岁,可你是她的老师,你gān这种事儿得负法律责任!”
姚健气急败坏地说:“宋叔叔,您必须听我跟您……”
宋征平静地对姚健说:“你先躲开。本来就是我把你给拖到这麻烦里来的,要解释我来解释。”看到姚健不动,她恳求地看着姚健,“你走啊,姚健!”
姚健只得离开。
宋宇生沉着脸坐在沙发上,掏出香烟。宋征冷冷地说:“人家家里没人抽烟。”
宋宇生又感到一阵窝囊,把烟放回纸包,“我简直没想到,我把你jiāo给他,指望他教你英文,能考上好大学,嗨,可倒好,他打起你坏主意来了!”
宋征说:“我们怎么了?噢,这事儿怎么就不该我们gān呀?”
宋宇生鄙夷地说:“亏你有脸讲得出来!”
宋征声泪俱下,“我还为您丢脸呢!这么大岁数,搞对象搞得忘乎所以,把孩子都忘了!肯定恨不得自个儿压根儿就没有我和弟弟!当初您为什么要我和弟弟呀?现在这么碍你们的事儿!”
宋宇生大吃一惊,瞪着女儿,“我什么时候觉得你和弟弟碍事了?”
宋征哭着说:“这还用您告诉我们呀?我又不是木头!”宋征站起身往客厅外面走,“我不会回家了。您走吧!”
宋宇生惊呆了,“征征!”宋征不理他,径直走了出去。姚健见宋征出来,赶紧朝她打**手势,让她回去。
宋宇生已经来到门厅,“不管怎么样,你得先跟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