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征转过身对父亲说:“好,您不走是吧?那我走,大不了我去睡大街!”她一把拽下大衣、围巾,边穿边开门要走。
姚健大声喊:“宋征!”
宋宇生被彻底激怒了,“我告诉你宋征,你还不到十七岁,还没有成年,法律是不允许你离开家的!”
宋征听到了从门口又回来,对姚健说:“谢谢你收留了我两个小时,再见!”
宋宇生追上女儿,身后,姚健也跟了出来。
宋宇生对宋征说:“……你听着,就是你不跟我回去,警察也会把你送回去!等到警察出面的时候,街坊邻居可就都知道了!”
宋征站在公jiāo车站大声喊:“那好啊!就让街坊邻居评评理,一个父亲,都四十好几了,闹起恋爱来,什么也不管不顾,还欺骗,撒谎……”
宋宇生感到天大的冤枉,“我……我怎么欺骗了?”他转向姚健,很委屈地说:“我……我怎么欺骗了,我?”
宋征继续大叫:“欺骗、撒谎,还不承认!”
宋宇生心痛地说:“你说说看,我到底欺骗了你什么?”
宋征哭喊道:“我不愿意揭穿您,揭穿了我都脸红!”
宋宇生悲伤地看着女儿,欲辩无言。
过了一会儿,宋宇生说:“你姥姥快要急死了,你先回家,咱慢慢说……”
宋征用哭红的眼睛盯着父亲,“我不回去。除非您跟那女人不来往!”
宋宇生像给什么捅了一刀似的,心里一阵抽搐。
宋宇生脸色突变,“可是……我们俩确实很相爱……”
一种近乎残忍的神色漫过宋征的脸,“还相爱呢?您都多大岁数了?这个词儿该我们这岁数说了!您就想着点儿您的责任,做父亲的责任,想着别耽误了jiāo孩子的生活费!”
宋宇生如同听到了审判般木然失神,宋征转过身疾走而去,宋宇生像是忽然醒悟过来似的,连忙追了过去,“征征,你去哪儿呀?”
宋征赌气地说:“不用你管!”
宋宇生一把拉住了宋征,宋征甩了几下,没有甩开。
宋征说:“您这样就不嫌丢人了是吧?”
宋宇生左右看了看,连公jiāo车上的人也都在看着他们。
宋宇生说:“你到底想去哪儿?”
宋征说:“我去我舅舅那儿,可以吗?”
宋宇生松开了宋征。宋征转身上了车,随即,车门咣当一声关闭了。挤在人群里的宋征把泪水擦了擦。
宋宇生愣愣地看着汽车开走,跟着汽车往前跑了几步,停下来,两眼迷茫,刹那间像老了好几岁似的。
姚健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他身边,“叔叔,她好像受了什么刺激吧?”
宋宇生自语:“我怎么会欺骗她呢?”
姚健:“她对我说了几句话,当时我觉得挺莫名其妙的,现在回忆起来好像是这么个意思。她说,有个什么珍贵的东西,全北京就一件……”
宋宇生疑惑地问:“什么东西?”
姚健说:“她没说。就说她特别想要那东西,也特别需要它,可您没给她买。”
宋宇生说:“不会呀,只要征征需要的东西,我都是想方设法给她弄到……她需要英文打字机,我也给她买了,虽说是个二手的……”
宋宇生看着姚健,却又像什么也看不见,心里一片空白。
江路骑着自行车回到家属院,她发现楼门口停了一辆出租汽车,那颜色和外形看上去都很熟悉。江路停下车来,看到钱伟德和宋隽从楼门dòng里走了出来,宋隽的手里还拿着买早点的家什。
曾经登门“拆婚”的钱伟德和视江路为“妖jīng”的宋隽见了她不免有些尴尬。
江路对宋隽说:“隽隽,你姐姐找到了,跟你爸爸在一起呢。”
宋隽高兴地说:“我告诉姥姥去!”
钱伟德拉住宋隽,“你先去买早点吧,让阿姨去告诉姥姥。”
宋隽看了看江路,又看了看钱伟德。
钱伟德催促道:“快去呀,再晚了,什么都买不到了。”
“好吧。”宋隽只好向食堂走去。
宋隽忽然发现了江路身旁的那辆红色女车,“舅舅,我姐最喜欢这辆车了!”
江路诧异地看了看宋隽,又看了一眼自己的自行车。
钱伟德拍了一下宋隽,不耐烦地催促着:“赶紧的吧。”
宋隽拿着家什走了。
钱伟德看着江路有点尴尬,“呵呵……哦,在哪儿找着的?”
江路说:“征征的英文老师家里。”
钱伟德说:“那我也放心了,辛苦了!”
江路淡然地说:“应该的。”
钱伟德讪讪地说:“那……我先回家了。大半夜出来的,家里头也该不放心了,回头见。”
钱伟德钻进了驾驶室,少顷,汽车发动,开走了。
江路瞥了一眼自己的自行车,回想着刚才宋隽说过的话,但她实在想不出更多的意思了。于是,一转身进了楼dòng。江路发现,钱淑华家的门是虚掩着的。她慢慢走到了门口,朝里面窥探着……
房间里静悄悄的,老太太双目紧闭靠着沙发,疲惫已极的样子。江路轻轻地敲了几下门,“是我,阿姨。”
钱淑华猛地坐了起来,“征征找到了?”
江路:“找到了!”
钱淑华马上倒下去,“哎哟哎哟,我的头……”
江路关切地问:“您怎么了?是不是血压上来了?要不,我扶您到屋里躺下来?”她走过来要扶老太太。
钱淑华冲她摆摆手,“别碰我,你别碰我……我靠一会儿……靠一会儿就好了。”
房间里顿时变得静悄悄的,只听见老挂钟滴滴答答地响。
钱淑华有气无力地说:“征征怎么还不回来呀?”
江路小声地答道:“跟她爸爸在一起呢。”
钱淑华叹了一口气,“这我就放心了……可把我吓死了!哎,你们在哪儿找着她的?”
江路说:“姚老师那儿。”
钱淑华惊异地说:“姚健家?”
江路说:“对。您觉得怎么样了?要不要我帮您倒点水喝?”
江路从茶几上拿起一个水杯,走到五斗柜前拿起了暖瓶。
钱淑华说:“你放那儿,我不渴。”江路不知所措地拿着杯子。
钱淑华自言自语地说:“好好的一个孩子,怎么就会离家出走呢?”
江路说:“我也纳闷呢,昨天下午我去她学校的时候她还是好好的……”
钱淑华突然睁大了眼睛,“你去她学校了?”江路心中叫苦不迭,恨自己的多嘴。
钱淑华不依不饶地说:“你去她学校gān吗呀?你为什么要去她学校啊?你以为你是谁啊?”钱淑华提高声调警告道,“江路,别再招惹我们家孩子了,行吗?”
江路想分辩,被钱淑华打断,“从你和宇生认识到现在,我们家太平过一天没有?你俩还没结婚呢,征征就离家出走了。你想想,往后这日子该怎么过?每一天得有多少磕碰顶撞啊?再好的感情,也架不住这么折腾吧?”
江路突然看了老太太一眼,起身,把水杯搁在茶几上,“除非宋宇生永远不找老婆,除非他永远不给俩孩子找继母,他一旦要找的话,没人比我江路更合适。我话就给您撂这儿了,您还别不服气。不服气咱们可以走着瞧!”说罢,江路qiáng伸手拉开房门,却被吓了一跳——门外站着宋隽,他端着早点,用一种敌视的眼光看着江路。江路逃也似的离开了钱淑华家。
宋征终于同意从钱伟德家回来了,晚饭时,宋征把四个玻璃杯依次摆好,然后把一瓶红葡萄酒放在了桌上。
钱淑华惊讶地问:“征征,你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吃饭,喝的什么酒啊?”
宋征意味深长地说:“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当然得有美酒助兴了!爸,您可以入座了!”
宋宇生挡住了酒瓶子,“gān吗呀征征?”
宋征故作平静地说:“别扫大家的兴,咱们家已经好长时间没在一起吃过一顿团圆饭了。而且,这也是最后一次了。”
钱淑华有点蒙了,显然搞不懂宋征想gān什么。宋宇生憋着火,观察着女儿。钱淑华问:“我说你们爷俩到底卖的是什么关子啊?”
宋征说:“姥姥您别插话,先听我爸说!”
宋宇生想了想,开口说:“妈,我是有一件事想跟你们说……我和江路已经登记结婚了。这是早晚的事儿……我想说,江路是个好女人,时间长了你们就会知道她、了解她。我不指望你们热烈鼓掌、夹道欢迎,我只是希望你们能平平常常地接受她……”
宋征的声音拔高了,“凭什么呀?”
钱淑华反倒平静了,“征征,让你爸爸把话说完了!”
宋宇生说:“至于能不能真正成为一家人,那得需要时间和过程,但我相信会。等再过一段时间,我想办一个正式的婚礼,我希望妈、征征和隽隽都来参加……”
钱淑华问:“宇生,都说完了?”
宋宇生点了点头。
钱淑华说:“那我也说两句……宇生,妈从来不反对你结婚,对吗?”
宋宇生点了点头。
钱淑华又说:“妈只是不同意你跟江路结婚,妈觉得她不是过日子的女人,妈怕她带坏了这两个孩子,到头来受伤害的还是你自己,还是这个家。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们就不好再阻拦了。婚姻自由,那是受法律保护的,对吧?既然你打算办一个婚礼,那就得好好操持,办得像模像样的。需要钱了就跟妈说一声儿,妈手头上积蓄不多,可多少也是个心意。”
宋宇生对钱淑华的态度有点吃惊,“妈,那就不必了,您那点儿钱都放在家里的开销上了。”
钱淑华说:“日子定下来了,提前跟妈说一声儿,我一定带着这两个孩子一起去!”
宋宇生愣了!两个孩子惊诧地看着钱淑华。
钱淑华说:“说一千道一万呀,你宋宇生跟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不向着一家人,那不是让别人看笑话吗?”
宋宇生喜出望外,“妈,那我和江路谢谢您了,这酒我gān了!”宋宇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宋宇生和江路的婚礼如期举行。
客人们闹哄哄地入座。五个桌都坐满了,唯有最靠里的一桌空着四个座位,非常扎眼。
宋宇生的同事魏东晓走过来,他的胸前挂着司仪的红纸条,“热菜都装盘了,别等了吧?”
宋宇生转过身对江路,“不能再等了……这么多人等了快一个小时了,太不礼貌了!”
江路的眼睛突然亮了,门口进来了几个人,为首的是钱伟德,他搀着钱淑华,后面跟着宋隽。
江路要挽住钱淑华的胳膊,后者不动声色地让开了,去扶宋隽的肩膀。江沛看在眼里,不由得暗暗替妹妹担心。
宋宇生看着江路把老太太和宋隽往餐桌上请,凑到钱伟德耳边,“征征没在家里?”钱伟德:“一直没回来,给学校打电话,也没找着。”宋宇生心情马上又沉重了。
酒过三巡,几个男同事拉住宋宇生劝着酒。
江路对隽隽小声地说:“隽隽,你看那几个家伙在灌你爸酒呢!这里头是白开水。”她指着手里的酒瓶,压低了声音。“给你爸就倒这个,别让人发现,啊?”
宋隽立刻对这个特殊任务有了浓厚兴趣,“瓶子跟别的都一样,待会儿别弄混了……”
江路指指酒瓶下缠的橡皮筋,“看这儿,不会混了吧?”